中考前夜,失眠。我干脆起身去了媽媽的臥室,只是突然想看看她。
媽媽已經安睡。床很大,媽媽睡在正中,以一貫蜷縮的姿態側躺著,像被胎盤包裹的嬰兒。在我為自己這個比喻感到好笑的時候,突然又想起,十多年前我也曾這樣,以這樣的姿態,安睡在她腹中,周圍是一片溫暖的“海洋”。于是我想在腦海中搜尋一句合適的話來描繪這種感受,最后卻只能生硬地想起:
——我從你那里來。
媽媽,我從你那里來。
從小我就算不上乖巧的孩子,而在“嚴母慈父”的家庭中,總表現得多愛爸爸一些。因為總覺得爸爸是更愛我的,會做好吃的飯菜,會講好玩的故事,會唱好聽的歌。即使在他事業剛起步,常年在外時,他也不忘在回家時捎帶一堆糖果。而媽媽,在我兒時的記憶中,你永遠是板著臉的:身為老師的你板著臉教訓學生,板著臉批改作業,板著臉做一切一切的事。在我印象中,你總是這樣沉默而強勢的一個存在。
可是我還忘記了很多。
我忘記了剛學寫字時誰被我弄得滿手墨水還不辭辛勞一遍遍地教我;我忘記了爸爸在外打拼一走就半年時,誰用一個人的工資扛起了這個家;我忘記了自己眼饞鄰居小孩的新玩具時,誰一言不發地帶我去買這個家庭難以支付的更好的玩具;我忘記了叛逆期逃學時,那么輕易重返學校上課,是因為誰在老師、校長間奔波,累瘦了一圈。
是你,媽媽。
我這壞家伙總是忘記這些,你又為什么從來不對我提起——你的辛苦、付出,還有愛。
又一陣心酸涌上時,那一句話又再次突兀地跳了出來。
——我從你那里來。
在你那里,我長出了脊椎和勇氣,形成了大腦和思想,締結了心臟和希望。你給我的漂亮的衣服和兒時的虛榮,我以后都可以給你,可是你身體里那片曾溫暖我的“海洋”,我此生都無以償還。叛逆了很久的我一直是不算孝順的孩子,可你不知道那是我羞于感激,你不知道我多想伸手去撫順你青絲里刺眼的白發,抹平你額上歲月刻下的紋路。你對我那么好,可是原因又那么簡單,只是因為:
——我從你那里來。
我輕輕地走到媽媽身邊躺下,側過身子環抱住她,像她多年前包裹
我一樣,我也想要給她,給她最溫暖的海洋。
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