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顧茫然，燭火依舊，窗外燈影依舊，鳥月朦朧。莞爾一笑，想必，那傾世佳人與多情才子也在江南，依舊……
槳聲燈影中，悠悠然聞見一曲纏綿的蝶戀花，眼前，畫面漸漸明晰：一葉小舟上，歌女一襲鑲著蘇繡的旗袍，體態娉婷，懷抱一把琵琶低吟，聲音仿佛一顆顆無瑕的玉珠，清脆地落入玉盤中，墜入游人潮濕的心中……
櫓聲悠長，岸邊的搗衣女輕快地敲打著木槌，節奏分明，激起一層層水花，驚動了那小巧的燕雀，她便慌慌張張飛走了，輕盈地飛向了白墻黑瓦的烏衣巷中。
巷間茶香裊裊，柳絮微曳，輕撫著一朵朵淡白色的軟花。她倚在冰涼的瓦檐上，睜大好奇的眼睛，忽然，她覺得額頭微濕，一滴晶瑩的水珠掉落，接著，如酥的細雨紛紛飄灑，古老的青石路被洗刷得亮堂堂。一縷淡淡的花香夾雜著清新的泥土氣息緩緩而來，這時，小巷深處突然綻開一朵淡雅的“白蓮”，原來是一把繡得栩栩如生的油紙傘。傘下的女子，如蓮花一般清麗，蒼白的容顏上結著一股丁香般的憂怨。她輕輕撲棱一下兒翅膀，便棲在女子柔軟的肩上，女子沒有閃躲，反而臉色紅潤起來，載著這位“乘客”走向小巷更深處……
雨漸漸停了，天空如同一張明亮而褶皺的宣紙。女子輕輕收起傘，用纖弱的手指舉起她，她不舍地凝視著這如花的容顏，最終還是撲棱一下，飛向遠方……
女子目送遠去的小鳥，眼波里蕩漾著明媚，小心翼翼折下身旁一株柳條，朱唇微啟，瀉出一片溫柔的吳儂軟語：
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
語罷，眼前飄落一瓣殷紅的桃花……
她飛過了幾條迂回的弄堂，來到一座古樸的廟前，裊裊的香煙從廟內緩緩升起。一棵高大的桃樹下，他正在打盹，陽光，碎汞般灑在他年輕、清秀的側臉上。
恍然間，他好像聽見了一曲悠揚的蝶戀花，又好似是一陣婉轉啁啾，聲音清秀，愀然空靈，他睜開慵懶的眼，眼前的畫面逐漸明朗：
一只弱小的燕雀靜靜棲在他的肩頭，銜著一片豐腴的桃花瓣，花瓣上水珠泫然，宛若傾城。
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微揚嘴角，把她捧在自己厚實的手心，舉過頭頂，她撒嬌般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輕快地飛向了遠方……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桃花，可是你的名字啊，桃花依舊，人卻難留。”
說罷，一路爽朗的笑聲，走進了廟內……
夢里驚醒，四周一片黝黑，耳畔似乎仍縈繞著那一曲蝶戀花，又似是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抑或一聲清脆的鳥鳴。
山依舊，水依舊，我夢中的江南是否依舊?“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我記憶中的風流才子是否依舊?月也朦朧，鳥也朦朧，簾卷海棠，湖畔那烏篷里的一曲離殤是否依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