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賭氣上北大
溫海東決心從小好好培養(yǎng)女兒,并制定了周密的學習計劃:兩歲時,溫暉開始畫畫、認字;三歲時已能讀書看報,識字上千;六歲時,溫暉學完小學的全部課程,被父親直接送去讀小學三年級。初中時,溫海東讓女兒就讀于自己所在的中學,便于掌握女兒的一舉一動。父親的苛刻,讓溫暉很不滿,可她又無可奈何。
初三那年,溫暉參加全國數(shù)學奧林匹克競賽,獲得了一等獎,一下子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南陽、鄭州等地許多重點高中愿意免試錄取她。溫海東比較之后,給女兒選擇了位于新鄉(xiāng)的河南師范大學附中,因為那里每年有很多學生考入北大。得知父親讓自己去離家?guī)装俟锿獾男锣l(xiāng)市讀書,溫暉急得哭了,她懇求父親:“您就讓我在南陽讀書吧,我不要離開你們,我會加倍努力,一定考上北大。”看到滿臉淚水的女兒,溫海東的心揪成一團,可為了圓北大夢,他狠心做了決定:“這是你最好的選擇,好好學習,沖刺北大!”
含著淚到河南師大附中后,溫暉開始了封閉式學習。2001年高考,16歲的溫暉以698分考入北大。這時,溫海東又替女兒做了個決定:填報了數(shù)學系。其實,溫暉更喜歡文科,可父親根本不聽她的。收到北京大學數(shù)學科學學院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溫暉哭了,她根本不知自己是激動,還是悲傷。
與溫暉復(fù)雜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父母樂得合不攏嘴。溫暉發(fā)現(xiàn)一向不茍言笑的父親變了,他一遍遍地向親朋說著她考上北大的事,言語中充滿自豪、驕傲。溫暉看著這一切,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開始痛恨起北大來。她認為,在父親眼里,北大甚至比她更重要。
去北大報到前,溫暉被父親帶到爺爺?shù)膲炃凹赖臁睾|含淚道:“溫暉考上北大了,您老人家可以安息了!”父親的舉動,讓溫暉再也忍不住了,她質(zhì)問道:“你的夢圓了,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北大奪走了我的自由和歡樂,我恨北大!”溫海東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把女兒送進北大,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對自己產(chǎn)生了這么深的誤會。
身心重創(chuàng),親情撕裂
由于是賭氣上北大,溫暉對校園里的一切沒有多少好感,也很少跟老師、同學交流,甚至到校快一個月了,從未給父母報過平安。看到室友和家人通話時臉上洋溢著成為北大學子的興奮表情,她的心卻是冷冰冰的。
漸漸地,溫暉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適應(yīng)北大的學習生活。父親為她選擇的數(shù)學專業(yè)讓她覺得越來越乏味,隨著心情一天天郁悶,溫暉越來越害怕面對老師和同學,她甚至不愿再學習枯燥的專業(yè)課。溫暉所在的系領(lǐng)導發(fā)現(xiàn)她情緒異常,對她進行了疏導與關(guān)懷,但沒有效果。
大一下學期,溫暉認識了一個老鄉(xiāng)校友。對方叫肖毅,比她高兩屆,曾是她父親的學生。看到小師妹郁郁寡歡的樣子,肖毅決定幫幫她。上自習時,肖毅便約溫暉一起到閱覽室。為了幫助溫暉打開心結(jié),肖毅還趁周末時,帶她到校園內(nèi)外走走。肖毅的出現(xiàn),讓溫暉的大學生活重煥生機。
放寒假時,肖毅護送拿著大包小包的溫暉回家。溫海東見到昔日的學生,高興地端茶遞水。可當看到溫暉拿著毛巾給肖毅擦手時,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數(shù)落女兒道:“我平時怎么教你的?大學期間不準談戀愛。”接著,溫海東又訓斥肖毅,“你不要欺負我女兒小,不懂事。你太讓我失望了。”肖毅訕訕地離開了。溫暉再也忍不住了,哭道:“人家只是關(guān)心我,你怎么能這樣?我以后還怎么在同學面前做人?你的眼中只有北大,這些年,我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嗎?你遲早會把我逼死的。”此后,肖毅再也沒有跟溫暉聯(lián)系過。一個假期,溫暉都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幾乎不和父母說話。
春節(jié)后,溫暉獨自回到學校。長期的心理壓抑使她精神恍惚,丟三落四,上課經(jīng)常遲到,老師多次對她點名批評。期中考試時,她好幾門功課不及格,通過補考才勉強過關(guān)。
一天晚上,溫暉從自習室回宿舍,下樓時失神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滾落下來。腰部一陣巨痛襲來,使她怎么也無法起身了。在老師和同學的幫助下,溫暉被送到北京大學第三附屬醫(yī)院做了檢查,被診斷為腰間盤損傷,須盡快做手術(shù)。
溫暉住院后,系領(lǐng)導要通知她的父母,溫暉堅決不同意,謊稱父母身體不好,不能讓他們受刺激。在校方幫助下,溫暉成功接受了手術(shù)。住院期間,溫暉發(fā)現(xiàn)同病房的病人都有親人陪著,而她的病床前冷冷清清,她既羨慕又心酸,她覺得自己就是父母圓夢的工具,心中對父母的怨恨不由得加深了。
半個月后,溫暉出院返校。此后,她開始自暴自棄,經(jīng)常逃課,有時一睡一整天,抑或在網(wǎng)吧打游戲消磨時間。即使上課,她也不再認真聽講。由于表現(xiàn)差,她被校方給予警告處分。但這并沒有讓溫暉警醒,反而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精神刺激,她開始頻繁逃課,并患上了抑郁癥。
絕癥父親終醒悟
2005年2月初的一天,溫海東接到北大數(shù)學科學學院領(lǐng)導的電話,說溫暉在街頭流浪,被北京昌平收容站收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急如焚地趕到昌平收容站,只見女兒衣衫單薄,赤腳站在雪地里,雙腳已經(jīng)凍得浮腫潰爛……溫海東馬上脫下羽絨服裹在女兒身上。溫暉認出了父親,卻面無表情地說:“你怎么來了?”溫海東再也抑制不住,發(fā)出低沉的嗚咽聲。
溫海東帶女兒到北京第六人民醫(yī)院進行檢查,溫暉被診斷為中度抑郁癥。院方建議住院治療,可溫暉哭著喊著非要回家。溫海東決定為女兒辦理休學手續(xù),學院領(lǐng)導卻告訴溫海東,由于溫暉經(jīng)常曠課,多門功課不及格,按校方規(guī)定,應(yīng)該退學。消息如晴天霹靂,令溫海東一下子癱坐在地,他怎么也不相信,優(yōu)秀的女兒居然變成了這樣!極度痛苦中,他開始抽煙、酗酒,借此麻木自己。
經(jīng)過三年的藥物調(diào)理和親情安撫,溫暉的病情總算有所好轉(zhuǎn)。2008年年底,溫暉賭氣外出打工,臨出門前,她告訴父母:“不準跟我聯(lián)系,否則就永遠不要相見了。”溫海東和妻子非常想念女兒,可想到她臨行前撂下的狠話,便不敢貿(mào)然跟她聯(lián)系。他們能做的就是守在電話前,盼望著女兒打電話來。
可他們守候了一年,也沒等到溫暉的電話。2009年年底,實在難抑對女兒的思念,溫海東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女兒所在單位的電話。他用顫抖的手撥通了號碼,小心翼翼說道:“你現(xiàn)在怎樣?我和你媽想你。”誰知,溫暉咆哮道:“我的死活跟你們無關(guān),我恨你們!”掛斷電話后,溫海東神情失落地喃喃自語:“難道我培養(yǎng)女兒的方式真的錯了嗎?”
2011年6月5日,黑山扈救助中心給張運蘭打來電話:“溫暉精神失常,被送到我們這里了,快來人把她接回家。”因為要照顧溫海東,張運蘭安排堂弟溫豪去北京接溫暉。誰料,返回途中,在鄭州火車站候車室轉(zhuǎn)車時,溫暉趁溫豪上廁所時逃走了,這可急壞了張運蘭。好在,一個月后,鄭州市救助站帶來了好消息:溫暉在街頭流浪時,被他們救助了。當溫暉被救助站工作人員攙扶出來時,張運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兒雙目呆滯,頭發(fā)蓬亂……她哭著撲向女兒,可女兒卻認不出她了。在鄰居的幫助下,張運蘭把女兒送到南陽市第四人民醫(yī)院。經(jīng)診斷,溫暉患上了精神分裂癥,需要住院治療。
為了讓溫暉和父親見上最后一面,南陽市第四人民醫(yī)院積極治療,希望讓溫暉的病情盡快穩(wěn)定下來。可遺憾的是,7月19日凌晨,溫海東溘然長逝了……
為了讓溫暉盡快康復(fù),張運蘭沒有告訴她父親去世的消息。張運蘭強忍著悲痛,每隔幾天就去一趟醫(yī)院看望女兒,給予她親情的慰藉。
三個月后,溫暉出院,方知父親已經(jīng)去世。她忍著悲痛,來到父親墳前,撲通一聲跪下,悲淚長流道:“爸,你放心去吧,我會努力地活好,把媽媽照顧好……”
2012年元旦,溫暉把母親安頓好后,獨自來到上海,應(yīng)聘到一家外資企業(yè)做翻譯,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可她的心,依然不時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