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怪孩兒
小小和尚溝,爆出了大新聞,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小男孩,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樣子,竟然自稱是來福的爹滿倉,要知道,來福已經(jīng)是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了,這事兒一下子驚動了整個和尚溝,人們紛紛前來瞧稀罕。當(dāng)時,來福正在院子里收拾農(nóng)具,見小男孩獨自一人走了進(jìn)來,隨口問道:“誰家的孩子跑到這里來了,也沒有大人跟著,不怕磕著碰著了?”小男孩笑道:“你爺爺?shù)膬鹤?!”我爺爺?shù)膬鹤??來福一怔,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又好氣又好笑:“小屁孩兒,人兒不大,倒學(xué)會拐彎罵人了!”“沒有罵你,”小男孩似乎嘆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道,“來福,我真的是你爹滿倉!”
“滿倉回來了?”青年漢子正要發(fā)脾氣,屋里顫顫巍巍地走出位瞎眼婆婆來,瞎眼婆婆扶著門框埋怨道,“死老頭子,你還知道有家???”“老婆子,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小男孩嘻嘻一笑。小男孩無論是聲音還是形態(tài),都像極了來福的爹——滿倉。
來福的爹滿倉,是個能耐人,年輕時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后來就一直在清溪縣城一家當(dāng)鋪里當(dāng)朝奉,除了清明寒食,平時很少回家,沒想到這次回來,竟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孩子,真是不可思議。
八十多歲的德叔也覺得稀罕,拄著棍子來了,一進(jìn)門,還沒有開口,“滿倉”就率先打起了招呼:“德叔來了?這邊坐。幾個月不見,德叔怎么瘦了?”德叔前段時間鬧了一場病,差點兒要了命,才好沒幾天,確實比以前瘦了。德叔聞言,驚訝不已,不知道說什么好,“滿倉”又開始跟新來的人打起了招呼,除了很小的孩子,“滿倉”認(rèn)識村里所有的人!說起村里的事兒,“滿倉”如數(shù)家珍,看來“滿倉”真的是滿倉!可是……德叔把來福拉到一邊,慎重地說道:“你爹莫非是遭遇了不測,魂兒撲在了這個孩子身上?你還是去一趟清溪縣城的好?!?/p>
“滿倉”得知來福要去清溪縣城,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去一趟也好,順便把我今年的工錢要回來。不過,掌柜的不好惹,恐怕不會給你,這樣吧,你就把我的換洗衣裳拿回來吧,也把我經(jīng)常用的那把夜壺帶回來。”
你都成這樣了,還要那幾件破衣裳干啥,又不能穿了,還有什么夜壺,能值幾個錢?買把新的不就得了?來福極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二夜壺
“宋記當(dāng)鋪”是清溪縣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當(dāng)鋪,是那種前店后院的格局,掌柜一家住在后院里,周滿倉和伙計們住在前院,掌柜宋勝利是個干巴老頭,一雙綠豆眼里透露著精明的目光,近來,有兩件事讓他一喜一憂,喜的是,他要跟縣太爺結(jié)親了,縣太爺?shù)慕Y(jié)發(fā)夫人不幸亡故,經(jīng)人說合,縣太爺相中了宋掌柜的女兒——十六歲的宋嬌嬌,聘禮都已經(jīng)下了,單等著下月初八黃道吉日迎娶了,能攀上這門親事,他宋勝利在清溪縣城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看以后誰還敢欺負(fù)他?自打宋勝利開當(dāng)鋪發(fā)了財后,街上的地痞流氓、無良混鬼沒少找他的麻煩,每次宋掌柜都是低聲下氣、陪盡好話、破財消災(zāi),要是跟縣太爺結(jié)了親,看誰還敢惹他!憂的是,幾天前給他干了幾十年的大朝奉周滿倉不辭而別了,既沒有結(jié)算工錢,也沒有帶走隨身物件,連被窩都是敞著的,可見走的匆忙,就這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了,宋掌柜核對了當(dāng)鋪里所有的貴重物品,一件也沒有少,周滿倉這是唱的哪出戲?
派去周滿倉家鄉(xiāng)探聽消息的仆人回來了,他告訴了宋掌柜一個驚人的消息,宋掌柜聽后好半天合不攏嘴!仆人說:“老爺,周朝奉確實回了老家,不過,不是他本人,而是一個小孩?!薄靶『??”“是啊,我也感到奇怪,可是,當(dāng)我看到他時,他竟率先向我打起了招呼,好像他認(rèn)識我似的,說話的口氣也像極了周朝奉,您說怪不怪?他還讓我回來后問老爺好呢?!边@事怪了,天底下有這么怪的事嗎?宋掌柜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了,他揮了揮手,打發(fā)仆人退了下去。
自打周朝奉不辭而別后,當(dāng)鋪的生意一落千丈,宋掌柜眼看著生意跑到別人那里去了,心疼極了,卻也無可奈何,多年來,周朝奉把生意做的有聲有色,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做甩手掌柜,也就是說,他已經(jīng)不懂的行情了,不懂的行情豈能做的成生意?
來福來到清溪縣城后,查訪到父親滿倉確實是失了蹤,遇害不遇害就不知道了,從時間上說,父親前一天還在當(dāng)鋪里,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只是變成了一個小孩兒,這就奇了怪了,父親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夠變化呢?
在清溪縣城里,來福還聽到一個消息,說是爹當(dāng)朝奉的那個當(dāng)鋪的掌柜宋勝利,要把女兒宋嬌嬌嫁給縣太爺做續(xù)弦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女子,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惹的許多人指著脊梁骨罵,爹是不是也是因為此事得罪了掌柜的,而遭到了暗算?來福理不出頭緒來,就試著到當(dāng)鋪里討要工錢,宋掌柜的火氣正沒處發(fā)哩,沒好氣地說道:“你爹不吭不響地走了,連個信兒也不留,害的我的生意天天下滑,損失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了他的工錢,我不找他包賠損失就不錯了,還找我要什么工錢!”“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來福牢牢記得臨來時“爹”的囑咐,心平氣和地說道,“工錢不要了,俺把俺爹平時穿戴的衣物拿走吧?!?/p>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何況周朝奉留下的衣服也不見得有人愿意穿。“阿根,帶周朝奉的兒子到周朝奉的房間去一趟?!彼握乒穹愿赖?。
不一會兒,來福一手提著爹的衣服,一手提著一只夜壺走了出來,宋掌柜見狀,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起身攔住他道:“衣服可以拿走,夜壺必須留下?!薄盀槭裁矗俊薄耙路悄愕模箟乜墒俏覀兯渭业?,不能帶走。”不帶就不帶,不就是一只夜壺嗎?我還嫌提著臭哩。來福丟下夜壺,提著爹的衣服走了。
宋掌柜為什么要留下夜壺呢?因為他看到來福提著夜壺時,多了個心,他想起仆人說周朝奉已經(jīng)回到了老家,盡管不是他本人,來福來討要工錢,肯定是他的主意,為什么別的東西不拿,偏偏要帶走夜壺呢?周朝奉可是個精明的人啊,絕對不會辦傻事,說不定這只夜壺是個古董哩,哪個敗家子拿來當(dāng)時,周朝奉看出了門道,私自留了下來,走時匆忙,沒能帶走……來福走后,宋掌柜親手把夜壺洗了又洗,越洗越興奮,越洗越堅定自己的想法,夜壺被徹底的清洗干凈了,發(fā)著藍(lán)幽幽的光,宋掌柜把夜壺提到一家古董店里,請古董店的老板給掌掌眼,古董店的老板跟宋掌柜是熟人,只看了夜壺一眼,就笑著說道:“我說老宋,你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干,拿這么個破玩意消遣老夫來了?”“這不是古董?”宋掌柜疑惑地問道?!笆裁垂哦?,去去去,趕緊拿走,莫讓人看了笑話!”“它真的不值錢?”宋掌柜不甘心,他可是忍著臭清洗了一下午啊?!安恢靛X。你給我一塊錢,我給你買仨。”
三續(xù)弦
來福回到家中,向“爹”敘述了清溪縣城一行的經(jīng)過,“滿倉”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就低頭查看起自己的衣物來,來福問道:“那只夜壺特別值錢嗎?”“不值錢?!薄皾M倉”答道,“那是我兩毛錢在集市上買的。我之所以要你帶那只夜壺回來,是因為我知道宋掌柜那人特別心多,如果你不拿那只夜壺,宋掌柜說不定會去注意你手中的衣物,那樣的話,這些衣物拿不拿的回來,就兩說了?!?/p>
難道這些破衣爛衫就值錢了?
說實話,來福提著這些衣物心里就不痛快,好幾次都想丟在半路上,尤其是那件破袍子,都打了七八個補(bǔ)丁了,跟叫花子穿的沒啥兩樣了,但他想到,這些衣物畢竟是爹留下的,如今爹不見了(打死他他也不肯相信,家中的那個小孩是他爹),好歹也是個念想,就提了回來。
“滿倉”將那件破袍子翻了出來,里看看,外看看,然后笑了,他當(dāng)著來福的面,撕開了一個補(bǔ)丁,來福驚訝地看到,補(bǔ)丁里竟然藏著一張銀票!“滿倉”又撕開一個補(bǔ)丁,這個補(bǔ)丁里也藏著一張銀票,“滿倉”撕開了所有的補(bǔ)丁,每個補(bǔ)丁里都藏著一張銀票,直看的來福目瞪口呆……
“滿倉”抽出其中一張銀票,遞給來福,讓他買一頭壯實的牛,家中的那頭牛已經(jīng)老的拉不動犁了,馬上就要春耕了,沒有一頭得勁的牛,怎么能行呢?剩下的銀票,“滿倉”又小小翼翼地藏了起來。
縣太爺迎娶宋嬌嬌那天,縣衙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賀喜的送禮的人絡(luò)繹不絕,縣衙內(nèi)大擺宴席,那些富商大賈、地方紳士都被請了進(jìn)去,為彰顯與民同樂的高貴品質(zhì),縣太爺特別吩咐衙役在縣衙外面又?jǐn)[放了幾張流水席,供販夫走卒、叫花子乞丐免費食用……直到月上中天,縣衙內(nèi)才漸漸地清凈下來,縣太爺醉醺醺地來到洞房,見宋嬌嬌坐在床上,掀開蓋頭,縣太爺看到宋嬌嬌嬌羞的面孔,酒意頓時去了大半,他揮揮手,讓丫環(huán)婆子們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猴急猴急地抱著宋嬌嬌上了床,正在這時,洞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人蹦了進(jìn)來,沖著宋嬌嬌喊道:“媽媽,原來你躲在這里???我可抓住你了!”縣太爺一驚,松手放開了宋嬌嬌,問她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宋嬌嬌一臉的茫然。
小人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宋嬌嬌,哭道:“媽媽不要寶寶了?”
縣太爺看著眼前的情形,聯(lián)想到宋掌柜推遲婚姻的事兒,認(rèn)定是宋氏父女欺騙了他,大怒,立時吩咐衙役將宋嬌嬌母女趕出了衙門,又派人把宋掌柜抓了來,痛打了八十大板,差點兒沒將宋掌柜活活打死。
宋嬌嬌又羞又氣,抹眼擦淚地出了縣衙,拐著小腳向家中走去,因為腳太小了,有幾次差點兒摔倒,小人兒緊緊跟在后面,邊跑邊喊:“媽媽等等我!媽媽等等我!”宋嬌嬌停下腳步,怒視著小人兒,顫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害我?”小人兒突然一收憨態(tài),嘻嘻笑道:“我是你家大朝奉周滿倉啊!”
小人兒話,嚇了宋嬌嬌一大跳。
“你是周叔叔?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還不是拜你所賜?”滿倉嘆了口氣。
四惹禍
宋嬌嬌是清溪縣城里有名的美人,讓人見了有驚艷的感覺,縣太爺喪妻后,托師爺說和,宋掌柜先是百般推辭,后來見師爺變了臉色,方才誠惶誠恐地應(yīng)了下來,卻硬將婚期定在了半年之后,否則免談!縣太爺不解其意,又不好強(qiáng)娶,只得隨他。宋掌柜這樣做,是有他的苦衷,他的女兒宋嬌嬌自幼失母,宋掌柜不愿意難為她,嬌生慣養(yǎng)習(xí)慣了,根本吃不了裹腳的苦楚,裹裹放放、放放裹裹,一雙腳沒能裹成三寸金蓮,反而落的比鴨子足還難看,好在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有長裙遮著,因此外人并不知曉。
那年月,女人的相貌好壞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女人要有一雙小腳,三寸金蓮,就是說女人的腳小的只有三寸長,大腳的女人是沒有人要的。宋掌柜原本打算將女兒嫁一個普通的人家,多陪送些嫁妝,憑自己在清溪縣城里的勢力,諒女婿也不敢把女兒給送回來,如今,縣太爺要娶宋嬌嬌,卻是糊弄不得。宋掌柜早就聽說茅山道士處有縮骨藥水,只是路途遙遠(yuǎn),沒人愿意走一趟,如今不去不行了,只好命人去了。三個月后,仆人帶回了縮骨藥水,當(dāng)天晚上,宋嬌嬌用縮骨藥水洗腳,果真把腳洗成了三寸金蓮!宋嬌嬌坐在那里,呆呆地、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小腳,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丫環(huán)悄悄地端起洗腳盆出了屋,把水潑在了院子里,沒想到,周滿倉周朝奉正好走到這里,被淋了一頭一身,丫環(huán)見狀,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周朝奉原本是去給宋掌柜回報當(dāng)鋪里的事,這下回報不成了,只好回了自己的屋,回屋后洗了洗就睡下了。當(dāng)天晚上,周朝奉做了一個夢,夢見大力神將他玩弄于掌上,用力擠壓他的身子,醒來后還覺得渾身酸痛,這時,他感到尿急了,就習(xí)慣地爬起身來,伸手去床下摸夜壺,卻怎么也夠不著,掌燈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縮的只有小孩子一般高了,盡管周朝奉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但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情形,而且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也是驚恐不已,慌忙跳下床,逃出了宋記當(dāng)鋪,逃回了老家?;氐郊液?,周滿倉越想越氣,越想越窩囊,這一切,都是宋勝利那老不死的造的孽啊,說什么也跟他清不了……可當(dāng)他想到宋小姐時,心里又隱隱地作起疼來,嬌嬌雖不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嬌嬌可是個好人啊,看他辛苦可憐,常常接濟(jì)于他,他舍不得化用,都換成了銀票,藏了起來,打算給兒子娶媳婦用,他知道,嬌嬌有個相好的,就是當(dāng)鋪里的阿根,阿根是個好小伙兒,勤勞樸實,他也不嫌棄嬌嬌的大腳,這件事,宋掌柜原本也是默許的,可自打縣太爺提親后,宋掌柜就改變了主意,一心想扒縣太爺?shù)母咧?,不惜花重金購買縮骨藥水,為此,嬌嬌夜夜哭泣,一個花季少女怎能愿意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呢!可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夠別的過鬼迷心竅的父親呢?周滿倉決定幫一把宋嬌嬌。
周滿倉設(shè)想了很多方案,都因為無法實施而作罷,當(dāng)他想到自己變小了的身體時,靈機(jī)一動……于是,就出現(xiàn)了縣太爺結(jié)婚的那一晚,小男孩大鬧洞房花燭夜的一幕……
五糟心
宋掌柜無緣無故地被縣太爺打了一頓,心里別提多憋屈了,縣太爺竟說他家教不嚴(yán),說他女兒不守婦道,未婚先育,女兒嬌嬌從小膽小,長這么大沒有出過遠(yuǎn)門,更沒有在外面睡過一個晚上,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著,什么時候懷孕了?什么時候生育了?簡直是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也不知道是誰給他造的謠,要是被他宋勝利知道了,決不輕饒了他!想到激動處,宋掌柜翻身坐了起來,隨即又“哎呦”一聲趴在了床上——那些衙役們也太狠了,虧得前兩天他還送過他們一個大大的紅包,竟然打的他皮開肉綻!
宋掌柜一直在床上趴了半個月,才勉強(qiáng)能夠下地行走。
這天,有媒婆來給嬌嬌提親,說的是城西的破落戶孫家,孫家原本也是個大戶人家,自打出了孫大頭這個敗家子后,才沒落了下來,孫大頭屬于典型的富二代,不學(xué)無術(shù),吃喝嫖賭卻樣樣精通,后來又學(xué)會了抽,沒幾年,偌大的家業(yè)就被他敗了個精光,二老爹娘也被他活活氣死了,如今,三十多歲的孫大頭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愿意嫁給他。媒婆叼著長煙袋,露著大黃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孫大頭說了,只要你宋掌柜肯多陪送些嫁妝,他孫大頭愿意娶你的女兒為妻?!?/p>
媒婆的話,就像是在搧宋掌柜的耳光。
“滾!”宋掌柜氣的渾身發(fā)抖,啪地一聲,心愛的紫砂壺?fù)ピ诘厣?,摔了個粉碎。
媒婆一扭一扭地出了宋記當(dāng)鋪,回頭吐了一口口水,憤憤地說道:“呸!一個沒人要的破爛貨,還拿什么架子?”
媒婆的話,偏偏讓阿根聽到了,阿根大吼一聲,掂了根扁擔(dān)就沖了出去,一直攆了媒婆半道街,后被人攔住,勸了回來,媒婆拐著個小腳,跑的比兔子還快。
當(dāng)鋪的生意天天下滑,用不了多久就會關(guān)門大吉了,宋掌柜決定重新請回周朝奉。
日落黃昏,一位風(fēng)塵仆仆的青年出現(xiàn)在和尚溝的村口,向人打聽周朝奉周滿倉的住處,他就是宋記當(dāng)鋪里的伙計阿根,阿根被人領(lǐng)進(jìn)了周滿倉的院子里。阿根雖然早就聽其他伙計說過,周朝奉變成了小孩子,乍一見道,還是大吃了一驚,周滿倉笑道:“阿根兄弟,怎么有空來看我啊?”“老爺讓我來請周叔回去,工錢加倍。”阿根老實答道?!澳憧次疫@個樣子,還能回去嗎?”周滿倉不悅地說道。聽周滿倉如此一說,阿根“噗通”一聲就給周滿倉跪下了。
“你這孩子,怎么能這樣呢?快起來快起來!”周滿倉急忙上前攙扶阿根,阿根死活不肯起來,嘴里一直說著“求周叔了。”周滿倉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阿根,你不單是奉宋掌柜之命來的吧?”阿根滿臉通紅,期期艾艾地說道:“那天以后,小姐再也沒有出過屋門,一直把自己鎖在屋里,我怕她想不開,求周叔去開導(dǎo)開導(dǎo)她,小姐最聽周叔的話了……”
“好,我跟你走一趟!”
六還鄉(xiāng)
宋掌柜一見周朝奉現(xiàn)實的模樣,立馬就明白了,縣太爺為什么會休女兒回家,這一定是周朝奉搞的鬼!第二天,宋掌柜就去了縣衙,可惜吃了個閉門羹,第三天又去,又吃了個閉門羹,一連幾天,縣太爺都稱病不見,宋掌柜無奈,只好把師爺請進(jìn)酒館內(nèi),撮了一頓,求師爺將真相告訴縣太爺,縣太爺聽后,答應(yīng)再娶宋嬌嬌。
宋掌柜的一舉一動都看在周滿倉周朝奉的眼里,他預(yù)感到將要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而且不會是好事,說不定與小姐和自己有關(guān),就暗暗吩咐阿根,找機(jī)會帶小姐離家出走,遠(yuǎn)走高飛,并送給了他幾張銀票,說是小姐平時周濟(jì)他的,他沒有舍得花,正好派上了用場,阿根與小姐頭腳走,他后腳就離開了宋記當(dāng)鋪……
十五年后。
十五年間,神州大地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帝制被取消了,中華從此進(jìn)入了共和的年代。
這天,一隊穿著黑色服裝,頭戴大沿帽的軍隊開進(jìn)了清溪縣城,待部隊安營扎寨后,一位軍官模樣的人和太太一起來到街上,身后跟著兩個帶槍的護(hù)衛(wèi),他們就是當(dāng)年離家出走、遠(yuǎn)走高飛的阿根和宋嬌嬌,如今,阿根已經(jīng)成為一個營的營長了,也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了,他們來到“宋記當(dāng)鋪”前,站了下來。宋記當(dāng)鋪的牌子雖然還掛在門頭上,卻已經(jīng)破爛不堪,油漆都掉的斑駁陸離了,宋掌柜不是每年都要重新油漆一遍嗎?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離家出走后,縣太爺惱羞成怒,認(rèn)為宋掌柜再次耍了他,就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宋掌柜逐出了清溪縣城,沒收了他的全部財產(chǎn),縣太爺離任后,宋記當(dāng)鋪就成了流浪漢的樂園。宋嬌嬌來到自己熟悉的家里,沒有找到一絲溫馨的感覺,滿目皆是荒涼——荒草萋萋、蛇鼠亂竄、遍地大小便……不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阿根百般安慰,宋嬌嬌才慢慢地止住哭聲,可是她的內(nèi)心依舊不能平靜,雖然老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他畢竟是爹爹啊,不知老爹如今流落到了何處?是否凍著餓著,受人欺負(fù)?宋嬌嬌央求丈夫阿根派人尋找爹爹,阿根痛快地答應(yīng)了,可是由于正處在戰(zhàn)亂年代,人口流動極大,一直沒有尋到。
阿根命人將宋記當(dāng)鋪徹底清掃了一遍,又雇人重新油漆了宋記當(dāng)鋪的牌匾,看看能住人了,阿根又親自到和尚溝把周滿倉周叔請了過來,讓他再次主持宋記當(dāng)鋪的事務(wù),不求賺錢,也算是給周叔一個養(yǎng)老的去處,以報答周叔當(dāng)年的恩情,另外,他還有一個打算,他打算讓妻子宋嬌嬌暫時在宋記當(dāng)鋪里安頓下來,把妻子交給周叔照顧,他就放心了,他就能放心去攻打老袁那個王八蛋了,共和來之不易,豈能讓他給復(fù)辟了?
多年后,一個落雪的下午,一個叫花子模樣的落魄老人,蹣跚地來到宋記當(dāng)鋪門前,望著油漆锃亮的“宋記當(dāng)鋪”的牌匾,忍不住老淚縱橫,久久不愿離去。看門的伙計感到奇怪,就到內(nèi)院告訴了周朝奉,因為下雪,沒有生意,周朝奉早早地回了內(nèi)院,只留下一個伙計看門,聽到伙計的回報,周滿倉想,莫非是宋掌柜回來了?急忙來到門口,門口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伸向遠(yuǎn)方,不久,腳印也被大雪覆蓋了……
上一篇:賣花人的哲學(xué)
下一篇:御珠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