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買了新房子,自然是要搬家的。
但是說不上來為什么,我并不是很舍得離開這個老房子,這或許就是人的念舊心理,爸爸告訴我,盡管你是搬家,不再住在這個地方,你也要把它清掃干凈,留給下一戶要住進來的人,也是由于清掃這個老房子,我想起了一些我快要忘記的事情。
老房子的角落是一個大柜子,柜子里面是一個小箱子,小時候我把我的小秘密都藏在里面,因為當時的我認為,這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畢竟天真。
小箱子上面有個鐵鎖,鎖當然需要鑰匙來打開,但是說實在的,這個鎖已經銹到輕輕一扯就可以打開。每個人發現自己曾經藏下的東西時,都有一種發現上世紀的寶藏的感覺。在我打開小箱子之前,我以為箱子里面或許是自己最愛吃的糖,或許是玩的最順手的彈弓,也有可能是收藏的玻璃珠,事實上我的猜測是錯誤的,箱子里面只有一張照片,一張泛舊的照片,上面有兩個笑得燦爛的男生和一個微笑著的女生。而照片后面是我歪歪扭扭的字跡,
“三個火槍手”
我靜靜的看著照片三張笑容,仿佛看到了曾經。
大多數的男孩子,年少的夢想都想成為一個大英雄。那個時候的我們,沒有現在的美國隊長,沒有鋼鐵俠,對于當時的我們而言,我們的《復仇者聯盟》就是大仲馬筆下的“三個火槍手。”但也有一個特例,有個女孩子,卻有著男孩的內心。因此我們三個火槍手,是兩男一女的配置。我、大米、阿洛。
我們每天進行著所謂的火槍手正義行動,本著“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思想,行俠仗義。拆了體罰學生的老師的凳子腿、放學路上用麻袋套住學校小霸王的頭敲他悶棍、在經常捉弄班里女孩子的壞小孩文具盒里放癩蛤蟆。
全校都知道我們三個為正義而戰的火槍手,老師當然也知道。其實讓老師記住我們的不是同學之間對我們“英勇”事跡的口述,而是大米的作文。
那天下午,老師從自己家里拿來一本書《三個火槍手》,要求班里每個人傳閱,今天你看,明天他看,后天某某看。當時的科技也不發達,看這本火槍手是寫完作業后,最有意義的事情。和所有語文老師一樣,不會平白無故的讓你看電影或者看一本書,讀后感觀后感那是必須的。
說實在的,大米絕對不算一個好學生,作業一般來說他能不交就不交,但是偏偏那次的讀后感作業,他寫的比班上成績最好的尖子生都寫得字數多。好吧,那已經不是讀后感了,大米在里面首先講述了他和我還有阿洛,在看完三個火槍手后做的英勇事跡,就是那些拆凳子腿敲悶棍的事情,以及他對未來的規劃,換個說法吧,是我們三個對未來的規劃,例如我們三個火槍手要在社會上打出名聲,專門去幫一些劣勢群體之類。
語文老師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以“大米同學本次作業表現積極”為理由,把大米的讀后感念給了全班聽,我就納悶了你說這大米傻老師也傻嗎?后來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了。因為體罰學生被拆凳子腿的老師不好意思發作,也沒怎么報復我們。但重點是學校的小霸王和愛捉弄女孩子的壞小孩。
這兩個人連手撮合了一批在學校里不爽我們的人,向我們下戰書,你看當時的孩子多實在啊,要找人打你還要提前告訴你一聲。說是要在星期五放學后在南邊的麥田和我們決一死戰。決一死戰啊,這擱那時候還是比較唬人的,于是我們三個去招兵買馬,約了幾個平常處的馬馬虎虎的同學幫我們。然而最后在星期五那天,是這樣的場景,對面九個人,我們,那就很多了,三個。
“這還打嗎?”饒是阿洛有著母老虎一般的氣質,這種時候她也沒有一個打三個想法。
“打什么啊!跑啊!”大米撒腿就跑。
不過也挺巧的是,小霸王領著的九個人都是打架兇如虎,跑步比較慢的。我們三個扭頭就跑是對面沒有想到的,畢竟按照電影劇本這個時候都應該火拼了。當然我們這是計謀,三十六計那什么,你懂的。
那天下午的景象特別獨特,在田里干活的大叔扛著鋤頭看著三個人發了瘋的到處跑。
或許是上天覺得我們太可憐,我們在一陣亂跑后沖進了麥田里,躲在眾多麥穗后面沒有被發現。躲了很久很久,大概是因為太陽要下山,再不回家小霸王一行人要被爸爸媽媽打屁股了,他們沒有再“地毯式”的尋找我們,精疲力竭的我們直接倒在一個大人收割下來的麥穗堆上,太陽,哦不,準確的說那是夕陽,夕陽西下,我們三個在麥穗堆上喘著粗氣,但彼此的臉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我無意間瞥見了一眼夕陽下的阿洛,夕陽下的她如同夕陽女神,我承認我心動了,但我知道,大米肯定也心動了,不為什么,因為我聽到了他咽口水的聲音。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們三個就常常一起在放學后,去麥田圈里散步,迎接著夕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句話一直被用來描述舉止優雅的淑女,我從未想到這句話會最后用來形容阿洛。突然某天起,阿洛不再像以前一樣“野。”而是變得安安靜靜,好像是她姐姐出國留學回家了,穿著一身美麗的大洋裙,女生嘛愛美之心,阿洛跟她爸爸說她也想穿裙子,她爸爸說阿洛就算穿了過兩天也弄得破破爛爛,為了讓爸爸相信自己不會弄爛裙子,從而得到美麗的裙子,我們曾經熟悉的阿洛,變得大家閨秀起來。
這下好了,夕陽女神真的成了女神,我和大米成為了女神的御用騎士。有天我爸出差回來,帶回來一個相機,我提議讓爸爸給我和大米、阿洛拍張合影,爸爸欣然接受了,拍合影那天,阿洛穿著她覺得最漂亮的裙子,大米還是穿著以往的那件白背心,而我則是老老實實的穿著校服。
或許因為不打不相識,小霸王一直在留著我們三個火槍手,準確來說現在是女神護衛隊,自然他也留意到了我們的夕陽女神。小霸王讓他的小弟不知道從哪里摘來許多野花,放在阿洛的桌子上,等第二天阿洛來上課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但一般來說我來的比阿洛會早上十分鐘,看見小霸王為阿洛準備的各色野花,我默默的把它們丟到了垃圾桶里,后來我跟大米支會了一下這件事,大米說找個機會干他丫的,我說那不成,上次被追殺你忘了嗎,大米很鄙夷的看我一眼,“沒出息。”
第二天小霸王沒來學校,而坐在我旁邊的大米缺了一顆大門牙,臉上還有點淤青。
第二個星期,小霸王來了學校,但是我看他的架勢不像是來上課的,像是來砍人的,大米從窗戶一看,愣了一下說“祥子啊,哥攤上大事兒了。”我很贊同的點點頭,這個時候作為大米的狗頭軍師,我有必要幫他想想辦法,后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有點損,我揍了大米一拳,鼻子都給揍歪了,那鼻血留得,把老師嚇得讓家長接大米去醫院檢查一下。在家長的“護送”下大米成功逃了一劫。
但萬萬沒想到,最后躺進醫院的是我。
我看著面前的夕陽女神,正在耐心的給我削蘋果,心中有點小小的滿足感。
“祥子!祥子!”
“嗯?怎么了?女神有什么吩咐?”仍在看著阿洛看出神的我突然被被打斷,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阿洛叫了我好多聲。
阿洛臉紅的埋下頭“我們考一所大學吧!這樣子以后你也可以陪著我了”
原諒我的情商真的不高,這個時候我的回答是“那大米呢?我們可不能把他漏了。”這句話出來以后是阿洛久久的沉默。
阿洛沉默了很久臉上的紅暈也褪去了,取而代之是一種平靜。那時候我意識到我可能錯過了什么。
“大米的話,他考不上吧”
嗯,不得不承認阿洛說的這是事實。
為了夕陽女神,大米發了瘋地學習,大米媽媽讓我和阿洛勸勸大米不要那么拼,據大米媽說,大米每晚學到凌晨三點,睡三個小時就去學校早自習。
奉大米媽之命的我和阿洛自然勸說了一下大米,大米給我們這樣的回答
“哪能啊,不學怎么趕得上你們啊”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大米雖然和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但他是差一層次的分校。我和阿洛到了A市,大米去了M市,在地圖的兩段,遠遠相望。
坐飛機去大學之前,來送機的大米交代我“你小子一定照顧好阿洛啊!否則我這個首席騎士找你問罪。等我好好學習,有機會分配到A市找你們倆。”
我和阿洛想,既然他說出這么有正能量的言語,我和阿洛也就放心的上了飛機。等我們到了A市,開學安安靜靜度過了軍訓以后,卻發現再也沒有能打通大米的電話。
后來我打了大米媽的電話才知道大米參軍了,因為說是由于B市靠近國境邊界,老有販毒分子作祟,需要增添兵力,抽調了A市的一部分老兵過去,為了讓軍隊有新鮮的血液,對大米所在的大學校區進行了征兵,大米一聽是去A市當兵,連忙參軍。他的手機也被軍隊沒收,所以沒能聯系上他。確定大米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
可能和我們這些俗人不同,大學里的學長總是要文藝那么一點,阿洛在眾多的文藝學長里面選擇了配得上她的女神身份的男神。
男神,呵,去你媽的男神,阿洛不知道的是這個男神腳踏不知道多少條船。
憑心而論,充斥著暴力氣氛的軍營是一個讓好人變壞,壞人變的不好不壞的地方。當兵以后的大米在軍隊放假的某天和我見了一面,見面時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有煙嗎?憋死老子了”
那天晚上我帶他去吃了大排檔,喝的不是啤酒卻是白酒,那天大米有點醉醺醺的問我“阿洛怎么樣了。”
“跟一個大我們兩屆的男的在一起了。”說出這句話我也不爽的灌了一大口酒。
“人怎么樣?”
“人渣一個,但阿洛不相信我說的。”我無奈的聳聳肩。
大米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從兜里掏出打火機,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一個大大的眼圈,說:
“干他丫的”
第二天,男神沒有按時的在校門口等著阿洛和她一起去吃飯。大米也跟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因為他作為軍人擅自對普通老百姓出手,被軍隊開除了,他回老家種田去。我說我送送他,他說送啥啊,直接幫他種田去,當然這種是玩笑話。
噩耗傳來,阿洛留學歸來的姐姐出現了心臟衰竭的情況,必須提供一個新的心臟來給她替換,但是心臟從來都不是擁有大量存貨的“物資”畢竟這是個賣腎買iphone的年代,不是賣心臟。
阿洛去找她的男神幫忙,而她的男神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甚至直接請假不來學校。差點急哭了的他最后找到了我,我打了個電話跟大米商計了一下這件事,我們三湊錢先讓阿洛姐姐住進了醫院,在找到新的并且不排斥的心臟之前,通過人為的方法保持心臟的跳動。
也算是我們幸運,正好有個被檢測出與阿洛姐姐身體比較吻合不排斥的心臟,可以供給阿洛姐姐,但是啊,錢是難倒好漢的問題。做這種心臟移植手術需要巨額手術費。貸款下來也還差三十萬。后來大米失蹤了,他去哪兒了只有我知道,阿拉伯戰場,作為雇傭兵,一天就可以收獲兩萬,錢打在我的賬戶里,我再以匿名捐贈者的身份,“幫助”阿洛姐姐成功進行了心臟移植手術。
我和阿洛看著被推進手術室的阿洛姐姐,心里有些緊張,看著“手術中”三個字亮起,我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阿洛揪的是她姐姐,我揪的是在阿拉伯戰場上的匿名捐贈者大米。
那天夜晚,對我而言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我看著淡定的從手術室推著手術成功的阿洛姐姐走出來的護士和興高采烈的阿洛,捏著褲兜里傳來大米死訊的手機,用盡全力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興,露出了一絲我自己都覺得很扭曲的微笑。
大米的尸體被送回了家鄉,為了不讓阿洛發覺發生了什么,我家和大米家都說告訴阿洛說,大米是出車禍死的。大學畢業之后我和阿洛也斷了聯系,憑借著自己的工作才能,在一家外企迅速上位,坐上了總經理,到了今天,我在市區里買上了一個大大的別墅,也裝修好了,把我爸媽、大米爸媽接到市區來住。曾經喜歡過我的阿洛則是跟一個對她特別好的老外去了國外,帶著她的家人。
說到我和阿洛的感情,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書上看到的這么一句話
“某天我在特別喜歡你的時候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有接,等你再打給我,或許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今天最后回到小時候的老房子。最后再回憶一次這里。
看著曾經的照片。外面又是夕陽之時。
我想起曾經的三個火槍手,在夕陽下開心的笑著,夕陽拉長了我們的身影,直至湮滅。
“夕陽落下之時,萬物終將被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