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法學院的第一年,男生宿舍舉辦了一次讓同學們相互認識的座談會。其中有一個議題是:你未來想做什么?我不太記得大家都說了些什么,但我清晰地記得我自己的回答:我希望40歲的時候,成為國內(nèi)有一定影響力的律師,擁有一家自己的律師行。當時的我對法學有著由衷的熱愛。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簡單的說,隨著學習的深入,我接觸到了很多真正從事法律實務的人,認清了中國法律界的真實現(xiàn)狀。我想我是不會去做律師了。
帶著對未來的一無所知,大二開始,我又修了一個經(jīng)濟學的學位。修這個學位的時候,并沒有想著它會給我未來的職業(yè)方向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只是單純的想學一點東西而已。同時,我開始迷上了攝影,把家里給的學費挪用買了一臺單反和一個鏡頭,開始拍東西玩。玩了一段時間以后,開始有人找我?guī)退麄兣钠?,于是我干脆成立了一個工作室。
大學的后兩年,我基本沒有上過課,要么窩在宿舍睡覺,要么背著相機出門。當時我甚至打算大學畢業(yè)以后當一名自由攝影師,拍半年片子就把工作室關了休息半年,到處走一走。這種偽文藝青年的生活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畢業(yè)。
那時學校正好在辦一個影展,出于興趣,從頭到尾把這個影展操辦下來,大獲成功,得到了學院老師的欣賞。在老師的推薦下,我獲得了一個留在學院的機會。工作了半年后,我覺得這份工作實在是乏味透頂,沒有懸念——我都能看見60歲的我是什么樣子——于是我離職了。后來我去上海找了一份銷售員的工作,開始了真正的職場之路。
剛進第一家公司,我就給自己定下目標:要用兩年時間成為區(qū)域市場的銷售經(jīng)理??晌覄偖斏系觊L,就被調(diào)任到另一個部門;當我成為經(jīng)理助理時,又被迫離開所在公司;剛剛適應副經(jīng)理崗位,又出現(xiàn)了一個絕佳的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后來又由于升職通道受阻,到了另一個城市。
回顧人生路徑,我遺憾地發(fā)現(xiàn):我總是習慣于為自己制定目標并規(guī)劃行動,但最后的結果卻都沒有按照我自己的想象完成。欣慰的是:雖然走的是和預想中完全不同的路,我前進的速度卻并不比自己計劃的慢。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未曾預料的風景,而且我很喜歡這一切。
我的女朋友有一個階段很憂慮我們的未來。當時她在學校攻讀學位,而我不停的在不同的城市間漂泊。異地戀幾年的時間,幾乎很難看到未來能在同一個城市的希望。我只能這樣安慰她:我們各自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擁有更多選擇的自由。當然,我知道這樣的說辭是很無力的,我們其實對未來毫無把握。
在她畢業(yè)前一年,我被邀請到北京擔任現(xiàn)在所在公司的副總,而她,在剛上大學時一門心思要做記者,后來又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歷史學研究者,最后卻來了北京嘗試進入咨詢業(yè),一邊寫博士論文一邊學著做商業(yè)研究。我們所有的期待都變成了事實——事業(yè)和生活雖然都才剛剛開始,但至少看到了方向。
我曾經(jīng)執(zhí)著地相信計劃和控制,認為人生就應該樹立一個宏偉的目標,設定一個完美的計劃,然后堅定不移而高效地去實現(xiàn)它。但生活讓我明白了個人的渺小無力。世界上永遠不斷有驚喜在等待著自己,而意外本身正是人生的樂趣所在。
我們的大腦并不如自認為的那么強大,我們對世界的所知更是極為有限,因此一切建立在此時此刻對自己和世界的認知基礎上的規(guī)劃,都無法抵御自身和環(huán)境的變化。反過來說,一個人如果始終筆直的走在自己事先規(guī)劃好的路上,要么他是個早早就洞察世情的天才,要么他必須承認自己終其一生都沒有超越自己最初的智識——他的所見、所為,都在當時自己的認知框架之內(nèi)。這本身又是何其可悲的事。
不試圖去預測未來,那我們能做什么?臺灣清華大學校長在給畢業(yè)生演講時說:“人生那么多不確定,你只能努力?!彼€告訴大家“你們心中的疑惑是不會有答案的”,所以盡管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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