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前一個隆冬的夜晚,在上海西北角的一間公房里,一對剛結束婚禮儀式的新人依偎著躺在床上。新娘溫柔無比地緊貼著新郎,新郎的喘息漸漸粗重起來,心跳不斷加速……
“嘭!”可就在這一美妙時刻,窗玻璃上發出了聲響。那響聲突然而來,短促有力,是石子襲擊玻璃的聲響。這對新人好像被別人窺見秘密似地難堪,一下子定格不動。
是誰這么惡作劇,新婚之夜來搗亂?這是新郎的困惑,卻是新娘的傷痛。更讓這對新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人讓他們的蜜月長達十年之久……
一見鐘情甜蜜戀愛危機四伏
事情發生在新婚夜前一年的夏天,劉思沁和楊國剛經人介紹走到了一起。劉思沁那年30歲,算是大齡女青年了。不過當時插隊落戶回上海的女知青,談婚論嫁一般都要這個年紀了。她剪著一頭齊耳短發,眉清目朗,頰上一對甜甜的酒靨,長得清秀可人。楊國剛比她大一歲,身材瘦長,人善良斯文。
就在他們四目相望的第一個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兩人心頭同時升起。或許,這就是一見鐘情。幾日過后,兩人便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中,難舍難分。
這一天,楊國剛牽著劉思沁的手,來到公園散步。公園里濃蔭腹地,堤草鋪茵,楊國剛拉著劉思沁坐到了樹蔭下。當一陣愛情的暖流襲上楊國剛的心堤時,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親吻心愛的女孩……
可是幾乎同時,劉思沁突然“啊”地一聲驚叫起來,她沒有投入戀人的懷抱,而是手一抽,觸電般地一下站了起來——她在繁密的樹隙間,看見一雙射出閃閃寒光的可怕眼睛……
楊國剛跟著劉思沁,快步走出了樹葉低垂的濃蔭,他有些不知所措,擔心是自己的魯莽冒犯了劉思沁,“思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想摟著她的肩膀,但又不敢。
“沒什么沒什么,剛才樹上掉下一只小蟲!”劉思沁的解釋,讓楊國剛舒了一口氣。熱戀中的人是最敏感的,可有時候,卻也是最簡單遲鈍的。回家路上,單純的楊國剛竟然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身邊的戀人一直在警覺地顧盼四周,似乎在擔心著什么。
劉思沁到底在擔心著什么?那雙可怕的眼睛到底是誰?劉思沁又為什么不肯把心中的恐懼告訴楊國剛?這一串串疑問的答案此時都深埋在劉思沁一個人的心中,她更希望能永遠埋在自己的心里。
隨著感情的推進,劉思沁和楊國剛開始進入了婚事議程。
新婚那天,劉思沁幸福地在閨房打扮自己,這時郵遞員送來一份賀卡。那個時候,賀卡剛剛開始流行,是個很稀奇的東西。劉思沁樂滋滋地打開信封一看,頓時一楞!居然是一張漆黑的硬紙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細看信封上的字跡,心猛然一沉——又是他!
就在劉思沁驚魂未定時,一身帥氣的新郎來接新娘子了。看到楊國剛的一剎那,劉思沁飛撲到了他的懷里,她終于有了自己的避風港,終于可以擺脫魔影的糾纏,以后的日子可以不怕了……
羞辱難當洞房夜響起敲門聲
簡單而莊重的婚宴,熱熱鬧鬧地舉行了。
洞房花燭之夜,充滿了柔情蜜意。可這對新人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剛要開啟“人間禁果”之門,就出現了文中開頭的一幕。兩人的新房是底樓沿馬路的老公房,可能是路人惡作劇吧。兩人屏息靜氣,靜候著響聲過后的平靜。
誰知,過了兩分鐘,“嘭!”窗玻璃上又是一下。楊國剛下意識地伸手擰亮了臺燈。“不要開燈!”劉思沁一聲急叫,嚇得楊國剛本能地立刻關了燈。可就在這時,“嘭!”窗玻璃上又響了!
此時,楊國剛確定這聲音是沖著他們而來的,他再次擰亮臺燈。“思思,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楊國剛不得不問,不排除這洞房外的干擾,如何能繼續良辰美景。
“一個當初在插隊落戶時就一直追求我的安徽老鄉,叫江桂福。他……從鄉下追到上海,從當初追……追到現在。”劉思沁緊緊抱住丈夫,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
說來也怪,楊國剛拉亮燈后,窗玻璃上的聲響消失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但是,只是清靜了片刻,“篤篤篤——篤篤篤……”突然,新房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那門敲得不緩不急,很有節奏。可新郎新娘此時聽起來,卻是覺得毛骨悚然。
“或許別人真的有事情呢。”楊國剛為了顯示男人的膽量,起身去開門。門一開,外面站著一個腰圓膀粗的男人,穿著一件藍布大棉襖,拎著一只塑料袋,臉膛凍得有點發紫。劉思沁一看,果然是他——江桂福。是啊,除了他還會是誰呢。
楊國剛為人一向寬容大度,他非但沒有對這個不速之客有半點怨言,反而將“客人”請進屋來遞煙敬茶。寒暄忙乎中,江桂福兩眼死死地盯住劉思沁,暗示她讓楊國剛出去。隨著江桂福的眼神越來越兇,劉思沁屈服了,因為她心里實在太害怕,害怕捅出“大漏子”。
劉思沁故作鎮靜,柔聲對楊國剛說:“你去日夜商店買瓶酒吧,小江還沒吃飯。”楊國剛也明白這是妻子的借口,但他覺得這個尷尬的場面,妻子確實需要一個空間來做必要的周旋。
楊國剛怎么想得到,他前腳剛出門,就在自己的洞房里新婚妻子立刻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這江桂福一分鐘也沒有耽擱,門一關就一把抱住劉思沁,駕輕就熟地剝去了她的衣服,“你是我的,否則等姓楊的回來問問,到底誰先誰后!”任憑劉思沁怎么掙扎,也掙脫不了江桂福那勁力過人的臂彎……
江桂福“速戰速決”,劉思沁羞辱難當,含著淚水卻又不敢聲響。半個小時后,當楊國剛回到新房時,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江桂福美美地喝著楊國剛買來的酒,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了。
怎么會有如此畸形的洞房之夜?就因為一個難以啟齒的秘密,沒有法律意識的新娘,在人生的懸崖峭壁上,竟然企圖用自己的靈魂和肉體,來埋藏過去,來挽住心中的白馬王子。當然,新娘更想不到,正是因為自己這樣的軟弱,讓這剛剛準備好的新生活,卻要用十年的代價來交換。往事的一幕幕,在劉思沁的腦中不斷涌來……
不堪回首衣冠禽獸逼人太甚
還是在那全國掀起“上山下鄉”運動熱潮的歲月里,20歲的劉思沁到安徽農村插隊落戶。“知識青年”一詞就是那個年代的產物,當年很多上海的青年都響應號召“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就在那里,劉思沁遇上了江桂福。江桂福原本也生在上海,小時候隨父母下放到安徽農村。后來父母雙雙過世,他成了孤兒,是當地的貧下中農將他撫養成人。他自然也成了貧下中農,還當上了知青辦的副主任。
在江桂福他們村里,就劉思沁一個女知青。江桂福第一次見到這個柔弱的水靈靈的上海姑娘時,就眼前一亮。這個江主任不知出于何種居心,熱心地把劉思沁安排在最好的地方——大鍋飯食堂后面的小半間柴房。
在劉思沁面前,平時好吃懶做的江桂福突然變得勤快起來。他常常幫劉思沁擔柴挑水,還搶著幫她一起干田里活兒。對舉目無親的劉思沁來說,能有一個原本是上海人的知青辦主任來幫助,真是十分感激,她不時以給他洗洗衣服補補襪子來報答他。
秋收大忙的一天,劉思沁回到柴房,累得倒頭就睡著了。原本想來幫忙的江主任,轉悠著到了柴房。他隔著門縫偷偷往里看,這一看,頓時兩只眼睛泛出貪婪的目光:熟睡的劉思沁酥胸半露,潔白細嫩的乳房看得江桂福心里火燒火撩。一股強烈的占有欲逐漸升騰,江桂福想盡辦法挑開了柴房的門,顫抖著的雙手不顧一切地伸進劉思沁的襯衣里,瘋狂地占有了這個柔弱的姑娘……劉思沁一直哭到天亮,她怎么也沒料到樂于助人的知青辦主任會對自己心懷歹念。然而,她只是哭,她痛不欲生,但又不敢告訴村里人,怕壞了名聲。
在舉目無親的安徽農村,柔弱的劉思沁哪有膽量將一個女人最丟臉的事情張揚出口。更何況她正渴望能上調回上海,還希望知青辦的副主任能幫她一把。這在我們現在看來實在荒唐,我甚至想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我又能理解她的處境。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在全國多少農村,一些人利用辦理知青招工的權利,把上山下鄉的女知青當成手中的羔羊,肆意糟蹋。劉思沁只是許許多多的一個。如今看來,似乎也算當時的一個“潛規則”吧。
也正是劉思沁的軟弱蒙恥,讓江桂福有恃無恐,更加得寸進尺。多少個夜里,江桂福一次又一次地在劉思沁身上發泄獸欲。每次結束,他都恬不知恥地對她說:“等你上調回滬,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
不久,“四人幫”粉碎。劉思沁回到了上海,離別的那天,劉思沁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她終于熬出頭了,可以離開那個“魔鬼”,可以離開這塊浸有她血淚的土地。很快,她在上海的工廠當了工人。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夜里。劉思沁下班回家,剛摸出鑰匙開門,突然嚇了一大跳。江桂福竟笑嘻嘻地等候著她!江桂福一把拉她進屋,“等你結婚了,我就不來找你了……”江桂福盡可能壓抑著粗喘,伸出臟兮兮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上……
熬過了一次又一次,劉思沁開始尋找對象。或許是老天有意安排,第一次相親她和楊國剛就一見鐘情。沒多久,兩人就跌入了甜蜜的愛河。
劉思沁原以為從此可以擺脫“惡魔”,可沒想到公園的一幕、閨房的一幕、甚至直到洞房花燭夜,江桂福都沒有放過她。不堪回首的往事,讓劉思沁厭惡地閉上了眼睛。她心里充滿著怨恨,可又擔心深愛的丈夫知道真相后會離開自己。這新婚之夜總該是最后一次了吧,可她怎么想得到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婚后的第九天上午,劉思沁出門倒垃圾,突然被守候已久的江桂福一把拽到了旁邊角落。
“你今天陪我上街去買安眠藥,我們裝作不認識,你買了后我買,多跑幾家……這是你陪我最后一次了,我要吃安眠藥死。”
“死是你的事,和我無關。”劉思沁知道他不會死,這樣的戲已經演過很多次了。
可這一回,江桂福卻出了新花樣。他見劉思沁對自己的自殺無動于衷,不禁怒火中燒,惡狠狠地說:“好!既然這樣,那么我給你三條路走:一、如果姓楊的愛你,那么我們三個人一道去死!二、如果姓楊的怕死,那么你與我去死!三、如果你也怕死,那么你馬上離婚,跟我一道回鄉下結婚!我一個小時后到你家來聽答復,否則我饒不了你全家!”說罷,江桂福揚長而去。
這三條真是實實足足的流氓條件,也許江桂福真的是愛劉思沁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上海和安徽兩地來回折騰,但這樣的愛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是一種猥瑣的愛,讓誰看了都覺得咬牙切齒。
聽完這三個條件,劉思沁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正巧弟弟劉思永也在。見到親人,她忍不住泣涕漣漣,哭著哭著整個臉都埋在了雙手里。丈夫和弟弟忙問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她一哭一抽,泣不成聲地說出了那“三條路”。
楊國剛忐忑不安地說:“這樣下去何時能太平?”弟弟劉思永氣得揎袖捋臂:“我看他敢來。”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除了怨恨、憤怒、恐懼,竟都拿不出一個主意來。正在這時,門道里響起了腳步聲……
“他來了!他來了!”劉思沁不住地囁嚅道。當江桂福踢開房門,旁若無人地走進屋時,多少年積郁在劉思沁內心的巖漿終于爆發了。實在逼人太甚了,劉思沁失去了理智,她朝弟弟遞了個眼色,弟弟立刻從門后操起鐵棍朝江桂福頭上砸去,楊國剛也舉起木凳砸向江桂福。這時,劉思沁拿起剪刀,朝江桂福戳去,一刀又一刀,多少年的怨恨全凝聚在刀尖上。
法外柔情蜜月九天分離十年
判決以后,這件事情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反響。人們都暗自為劉思沁慶幸,總算一條命保住了。大家都同情這個曾遭受蹂躪的弱女子,而對江桂福嗤之以鼻,甚至憎恨這個人,覺得他死得活該。
在服刑的日子里,楊國剛一共收到了劉思沁100多封來信。妻子所有的來信,他都按日期一張張疊好,再用白色的棉紗線,針腳歪扭地裝訂成冊。就連一個個的信封,他也都整整齊齊地訂成了一本。兩人靠書信增進著彼此心中的情意,也是這份溫情,讓天各一方的兩個人心靈上獲得一絲慰藉。
雖然,有時楊國剛的內心也會十分糾結。要知道,妻子和江桂福之間的事情,他是從辦案人員口中第一次聽到的。他當時真是五雷轟頂,甚至不敢相信,這個江桂福竟然早已占有了自己的妻子,就連洞房花燭夜,也是他“搶先一步”。這種事對男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但這個善良的男人是真的愛劉思沁。咽下一口苦水后,想想妻子也真是可憐,當時的處境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為了減輕婆家對媳婦的壓力,當父母來探監時,楊國剛一口咬定劉思沁在婚前原原本本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告訴了他。這讓提早釋放的楊國剛,依然癡情苦等妻子的舉動,得到父母家人的諒解。
只是,兩個人的感情再深,如果沒有“實質內容”的滋養,仍然會失去養分。楊國剛辛苦地忍受著寂寞,一年又一年。到了第九年,楊國剛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彼此的內心再也無法如以前那樣渴望對方。事實上,即使劉思沁這些年來一直在減刑,可要等到她出獄,楊國剛也已經是花甲老人了。征得了劉思沁的同意后,他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起訴書。
沒有人會責怪楊國剛,那些年來,每次探監,每次寫信,這個男人都是和妻子在反復追憶相識相戀至結婚九天中發生的每件小事。因為除此之外,他們真的再沒有其他共同的東西了。整整九年了,兩人之間的感情再深,快走慢走,這些年也該走得差不多了。
但早知有如此的結局,當初的悲劇又為何要發生呢?當年采訪的熱心記者為此著急,同情他們的監獄管教人員為此扼腕,在他們的勸說下,楊國剛最終還是撤回了離婚訴狀。我想,他原本內心做出離婚的決定也是一直猶豫不決的吧,否則既然決定停止腳步,又何必征得劉思沁的同意呢。
所幸,法律是公正的,但法律也是有情的。就在兩人的愛情在歲歲月月中逐漸消磨掉時,劉思沁又一次獲得了減刑,沒多久又被宣布監外執行。兩個有情人終于再度自由地走到了一起。
在公婆為他們留出的4平方米的小房間里,這對夫妻開始迎接新生活。出獄后,他們的生活一直很拮據,劉思沁曾經兩度懷孕都由于無力撫養而不得不人工流產,第三次懷孕時,到了臨產前又因為經濟原因想把孩子送人。幸好最后在社會各界的幫助下,一家國企給了楊國剛一份穩定的工作,解了燃眉之急。
從案發到現在,已經27年了,這兩人的大半人生就這樣過去了。我實在不愿再去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文中的人名全部是用的化名。現在他們的兒子也已經讀初中了,他們孩子到現在應該也不知道這段往事。對孩子來說,可能還是不知為好。
回過頭想想,劉思沁從上山下鄉忍到調回上海,從調回上海又熬到結婚之夜,軟弱的她一次又一次選擇了錯誤,選擇了遠離法律而又無可奈何的妥協。她這一生做出的最正確的選擇,應該就是楊國剛了。只是,蜜月九天而分離十年的婚姻,這期間守候的苦是用時間搭出來的,一歲一歲磨蝕掉的豈止是青春呢?年輕時最熱烈的愛已逐漸消逝,再次重逢時看見的是彼此歷盡滄桑的臉龐。想想這些,這場等待真是有些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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