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鄉下的父母日子好起來,母親變得很愛美。每次我回老家,她都會欣喜地從柜底翻出新衣,穿在身上展示給我看。而在我眼里,母親那些衣,花色款式都土氣難看。為了提醒母親跟上潮流,提高審美水平,我總是直言母親,說她的衣服有多么土氣,款式是多么落伍,而現在流行什么顏色款式,什么衣服會讓她變得漂亮洋氣。每一次,我的話都讓母親欣喜全無,沮喪悄然爬上眉梢。
那次,母親來我家,見我的枕套舊得快破了,心疼地說我太節約。幾天后,母親再來我家,給我換上了一對新枕套。枕套是大紅布的,邊上鑲著刺眼的亮黃,中央印著艷綠的蘭草。我問,這是誰買的?母親激動地說,我帶來的,瞧,多好看,多水鮮呀!我咧了咧嘴,媽,這實在太難看了,還是撤了吧。說著,不等母親分辯,我換下了枕套。
那天晚飯,母親吃得很少,看得出,她心情不佳。晚飯后,母親呆在房里,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我們一起看電視。看著母親落寞的神情,我忽然驚覺,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
想起了前年冬天。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父親背了一麻袋蘿卜搭二表哥的車進了城,因為順路,他將蘿卜背到了我們單位。正是上班時間,父親穿著一件肥大的舊棉襖,吭哧吭哧地將一袋蘿卜背進了我們辦公室。當父親叫我小名時,我才吃驚地發現了面前的他。那一刻,父親滿臉汗水,雙手臟污,雙腳泥巴,肥大的衣服,使矮小的他更像個裝在套子里的人。在同事們的驚訝目光中,我慌忙拉父親出了辦公樓。
一走上大街,我就訓責起父親,誰讓你冒著大雪跑來,我給你買的新棉衣怎么進城時不穿上,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弄得我措手不及。父親本來一臉興致,被我機關槍似的埋怨瞬間給掃蔫了,半晌,他低聲說,你冬天里總愛咳嗽,有這蘿卜就能平安過冬了。我走得急,顧不上換你買的好衣服。說完,父親執意拒絕吃飯,步履艱難地走向了遠處的公交車站。
父母一輩子住鄉下,他們的衣著品位著實難離土氣。當我被他們奮力地送進了城市,接受了高雅文化的薰陶,便以為自己的洋氣代表著漂亮潮流與時尚,可是,許多時候,不經意間,我忘記了,我的根來自土地,是土地養育了我。沒有父母的土氣,何來我今天的洋氣,他們身上的那份土氣,其實是我生命里的根,因為,在那份土氣里,有他們給我的最溫暖的質樸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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