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樓道里碰見她時,她總是拍—下我的腦殼兒,笑瞇瞇地叫我美女,我也會調皮地回一句:“大美女!”她笑著走出老遠。
她很時髦,和常年生病的媽媽不同。我想不到有一天,她的身份不再是我們樓上的鄰居,而是后媽。我的憤怒和不甘洶涌而來,誰也不能取代去世媽媽的位置。
我在她和爸爸婚禮的第二天就離家出走,去了同桌于小愛家。然而晚上8點,于小愛家樓下便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大喊:“付曉菲,你下來!”是爸的怒吼。我嚇得打了個哆嗦,跑到了窗臺邊。
暴雨中,是兩把撐開的大傘,一把傘下面是爸爸,另一把傘下面是她和小弟。她不說話,只是小弟在喊:“姐姐,快下來!我好冷!”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抓起書包便沖了出去。
剛下樓,小弟就沖過來嘻嘻笑:“姐姐,你下來得可真快!”他頭發干燥,身上穿著厚厚的運動衫,哪里有被雨淋過的跡象。反倒是她,身子的右半邊都被打濕了。
南方持續暴雨,城市內澇的消息讓我們惶惶不安。老爸出差了,坐在教室里看著外面的大雨,我突然想,她會去小學接弟弟嗎?別忘了吧?我越想越害怕,請了假向小弟的學校沖去。
積水沒過了膝蓋,我撲騰著走到小學門口時,正看到小弟舉著一把傘,穩穩地趴在她的脊背上。她也發現了我,“曉菲,快,跟著我!”
我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突然一個趔趄動不了了——右腳卡在一道縫隙里。我嚇得驚叫一聲蹲下去,卻嗆了滿滿一口水,雨傘脫手而出。她吃驚地回過身來:“曉菲別動!我馬上就過去。”她很快把小弟安置到一個垃圾筒上坐好,然后憋一口氣,把頭埋到翻滾的濁水里,兩只手攥住我的腳踝動了動。她站起來咳著說:“是……下水道口,我要把你的鞋子解開,你要……把腳拔出來!”不等我阻攔,她又把頭埋進了水里。鞋帶打開了,我的腳終于拔了出來。我的臉上濕濕的,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她因為嗆水肺部感染,打了好幾天的點滴。
她病好后,我和她經常 “美女”“大美女”地叫著樂著。小弟湊過來問我:“姐姐,我可不可以叫你美女?”“不可以!”她笑著叫,“你個小屁孩兒?!?/p>
“那我叫你大美女可不可以?”小弟把視線投向她。
“不可以!”這次換我夸張地大叫。
“那我叫什么?”小弟的語氣里都是不滿。
“叫姐!”她指著我,義正詞嚴?!敖袐?!”我把手揮向她脫口而出,想捂嘴也來不及了。
她愣一下笑了:“來,兒子,老媽給你剝瓜籽吃!”她的手一直在抖,瓜籽怎么也剝不開。我知道,那是因為她一不小心,把眼淚也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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