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城：冬天總是莫名其妙地覺得感傷，而在所有人都狂歡的節日里，更是容易想入非非。圣誕節，首先想到的是圣誕老人，然后想到的才是火雞。由此有了這篇故事。

年少時，我們總是在辜負那些默默為我們好的人，而一心去追求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愛情同樣是如此。所以，當兜了幾個圈，回到原點時，發現有那么一個愛你的人，恰好你也愛她，這不得不說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人總是要在失敗中學會成功，要在失去后才拼命去擁有。但好在，結局不差。大雪之夜，你是否愿意為了一個人而千里迢迢不顧一切地去赴約呢？我想，如果真有那個人，我會即刻啟程。

火雞和Turkey的勾當

和火雞第一次見面是在圣誕節之后的第二周。那天是死黨阿光的生日，作為他的前任女友，火雞在他的生日派對上突然出現，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她的個子小小的，嗓門卻特別大。她對著阿光咆哮：“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祝你早死！”說完，她便憤憤離去。

因為我喝多了，所以我并未看清楚她的樣子。我只記得她瀟灑的背影，像十一月早上的霧氣，彌漫在眼睛里，終年都散不開。

一個女生說出那樣的話，可見她用情至深。但即使他真的死了，她也不會好受。所以說啊，愛常常讓人失去理智。

喝完整整兩箱酒，我被阿光扶著走出KTV，凌晨三點多的街道，天空飄起了雪粒。地面濕滑，阿光一個沒注意，就摔出去幾米遠。我顫巍巍地去扶起阿光，聽到他的咒罵：“真見鬼了，Turkey一出現，我就要倒霉！”

“Turkey？”我下意識地問道。

“就是陰魂不散的前女友啊。”

那個時候，我的腦海里第一反應是想到了土耳其，但我覺得那跟她沒有任何聯系。隨即，我想，可能叫火雞更為恰當。對，火雞的英文翻譯就是Turkey。

但是我真的無法想象這樣一只身形巨大，且只在北美森林中找到的大鳥會有一個名字叫Turkey！它們之間的淵源其實是這樣的，幾個世紀以前，君士坦丁堡是一個重要貿易樞紐，商人會在那里出售非洲的商品，同時遠東地區的人也會在那里獲取歐洲的貨物。而這些商品的原來的名字往往被進口國家篡改，例如波斯地毯經土耳其商人之手就變成了土耳其地毯，一只普通的非洲珍珠雞就被當做土耳其公雞（Turkey cock）輸往英國，這樣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扎根在新的土地上。當英格蘭人到北美殖民的時候，看見叢林中一只身形巨大的怪雞，外形卻和“土耳其公雞”相似，于是就簡稱它為火雞（Turkey）。

女博士素素

阿光生日之后，我逐漸淡忘了這個叫火雞的女孩。跨年那晚，我決定和網上聊了三年的網友素素見面。我和素素的相識其實也挺巧的，當時的我剛來北京不久，因為不習慣住宿舍，所以想在學校附近找一個單間。

我在網上搜索了一大批租房信息，最后選來選去，挑中了素素轉租的房子。素素臨時要出國，所以急著轉租，價格便宜，房子也還不錯。

雖然租了她的房子，但我們還沒見過面。房間的鑰匙是她快遞給我的，而房租，我每月會固定打到一個銀行卡賬號上。我們就這樣完成了房東與租客之間的交易。

對于素素，我只能憑感覺猜測：她應該是個帶著點文藝范兒的女生，處女座的女生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潔癖，不太高，但一定很瘦，讀博的女生沒男朋友也是正常的。

在“參差”披薩店見到素素的時候，她正在接電話。我在她對面坐下，因為沒話說，所以顯得有些尷尬。她跟我想象中的出入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可能她比我想的實際年齡要大那么一點點，但這關系并不大，我想。

那天我的狀態特別差，喝了一點酒就上頭了，素素一直在夸我年輕。但我很想告訴她，我都22了。一想到我22了都還沒談過戀愛，我就感到悲從中來。于是喝了更多的酒，然后徹底地醉了。并且還很丟臉地吐了滿身，過來幫我清理的是一名年輕的女服務生，她好像很不耐煩，兇神惡煞地盯著我看了好久。

后來素素有事要先走，我告訴她我沒事，讓她不用擔心。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在店門口，剛剛那個女服務生攔住了我：“我是不是認識你？”

窮學生能怎么紳士

沒錯，她的確認識我。因為她就是阿光的前女友Turkey。但我更習慣叫她火雞。

那晚我等披薩店打烊后，和火雞去了江邊的夜市。夜里的江水看不出洶涌，對岸是一片燈火。這樣的夜晚，似乎是在暗示著會發生點什么。

但我的腦子很清醒，我此行的目的，只是想聽聽她和阿光的事。

火雞一個人干掉了三瓶啤酒，我只吃了一點點烤肉。她鼓著腮幫子問我：“今天是你們第一次約會？”

“嗯？”我有點蒙。

“你一直不敢看她眼睛，不像是老朋友。”她啃一只雞爪，整個人縮到了椅子里。

“她是我房東！”我如實回答，但又怕她不相信，于是補充道：“是她轉租給我的。”

“呵呵，你不用跟我說得這么清楚啊！”她笑起來。

我們一直坐到了天亮，她斷斷續續跟我講了她和阿光的過去。他們是一所高中的，阿光是他學長。后來阿光考來北京，而第二年，她落榜，放棄了復讀，義無反顧地來北京投奔阿光。起初兩個人的感情很好，但阿光后來劈腿愛上了學藝術的女生。

“我現在看淡了，沒意思！”她掏了一根煙點上，抽煙的姿勢透露出她已是老手。

離開的時候，她非要埋單，說是當我聽她吐了一晚上的苦水。我也沒有拒絕，因為一個窮光蛋學生也不指望能紳士到哪里去。但我還是堅持送她回了家。我發現，其實我們住得不算遠，隔了三條街，打車過來就只要起步價。

替她高興不行嗎

火雞隔三差五就往我這里跑，一來是因為想從我這里打聽阿光的消息，二來是因為可以在我這里免費蹭飯吃。

我做飯的功夫一般，但搞定一個女生的胃，對我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有時候，和火雞逛超市的時候，會有種讓人恍惚覺得是在談戀愛的感覺。但那感覺一產生，我立馬會在心里罵自己卑鄙，她愛的可是我的好朋友阿光呢！為此，我去找過好幾次阿光。

阿光的態度很堅決，分手之后絕不會再復合。我說火雞其實人挺好的，人家也是為了你才來北京的。阿光馬上接過去：“既然那么好，不如你們在一起好了。”一句話，噎得我啞口無言。

我只能告訴火雞我盡力了。

作為補償，火雞開始主動幫我擬訂追素素的攻略。但我清楚，要搞定一個女博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火雞也說了，人生在世短短幾個球啊！這是她的口頭禪。

是啊，不過幾個球而已！進球了，人生就圓滿了。

在火雞的鼓勵下，我和素素又吃了幾次披薩，看了幾場電影，泡了幾家咖啡館。我所剩的積蓄已經不多，但我和素素卻絲毫沒有進展。

到后來，火雞還主動掏腰包幫我團購用餐券，電影票以及演唱會門票，但換來的結果是，我人生的球又再次打偏了，不但沒有進禁區，還差點烏龍了。

素素再次出國了，走之前，她告訴我，她這次去是準備和她的美國未婚夫結婚的。然后那一天失魂落魄的我，拖著火雞去了酒吧。

火雞說：“你又不是失戀，犯得著嗎？”

“我替她高興不行嗎？”我咬牙切齒地說。

在大雪中去赴約

我和火雞大吵了一架，原因不過是火雞覺得我太窩囊，對于所愛之人都不勇敢去爭取。她甚至還鼓動我馬上買票去美國。我想，她大概是在失敗的愛情中變瘋了！

火雞不再來找我，而我也賭氣不肯去聯系她。

然后在情人節那天，我接到素素的電話，她在那邊哭著說，今天她終于穿了婚紗。我捏著電話，默默地祝福她。與此同時，我在那天還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年輕的畫廊老板打給我的，說他在網絡上看到我的插畫，想要買我的畫。懂得欣賞不一定需要時間的歷練，年輕的老板照樣看出了我畫里的價值。

我因此得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然后我用這些錢，決定去旅行散散心。我一路南下，最后在海口返回。這一趟旅程，我想清楚了許多事情，但還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回到北京已經是兩個月之后。阿光又老了一歲，我們仍舊喝得大醉，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突然問我：“其實火雞人還不錯，你為什么不好好珍惜？”

我感覺好像被人當頭一棒，珍惜？我們都沒在一起過，何來珍惜？

阿光又接著說：“當時火雞來找我借錢，說是你急需，看得出來她對你有意思。對了，你之前不是賣過一批畫么，都是她找人來買的，那是什么狗屁畫廊老板啊，不過是我們當時高中的校友……”說著說著，阿光一頭栽在了沙發上。

我的胸口堵得慌，跑到外面去抽一根煙。城市上空如約而至飄起了雪花，時間仿佛回到兩年前初次見到火雞的那個晚上。直到此刻，我才終于相信，第一眼看見火雞，我就是喜歡她的。但想到她是阿光的前女友，我死要面子，不肯承認。

而我當然也不敢告訴她，其實我早就知道我跟素素不可能，當時的沖動，不過是急于求成，想要用一段戀愛來轉移注意力。哪知道，火雞上了心，比我還著急。

我撥通了火雞的電話，還好她沒有換號碼，她說：“你怎么還不去找你的夢中情人，人生短短幾個球啊！”

聽到她的聲音，我笑了。她還是火雞，我喜歡著的那個火雞。

看著這漫天雪花，我突然再想出去走一走。我想再去廣州的五羊雕塑公園，去北京路喝早茶，去海珠橋看跳橋，去下棠西路哭一嗓子！我還想去次蘇州，去金雞湖，去觀前街，去坐摩天輪！再去到海南，惡俗地去看次海。

但這一次，我希望她以火雞之名作陪。

“我有事要當面跟你說，就現在，你等我！”我掛掉手機，拔足狂奔。

雪越下越大，世界變成一座喧囂的空城。但因為有一個人，你愿意在大雪中去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