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笑,走過來抱著我。無數次“巧合”之后,我和他第一次面對面安靜地相對著,隔著他滾圓的肚腩。我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這首歌叫什么來著?”他問。
“《Close to me》。”
你應該去買雙色球
全場燈光瞬間亮起時,我的右手正握著一個小袋子,里面裝著兩盒安全套和一支潤滑油。Lulu姐剛從小包包里抽出的100塊錢又急急收回,我的左手白伸著出去。
“全部停住!男左女右站好!現在警察檢查!”音樂停止,刺耳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來。
“喂喂……我、我只是來送貨的,不關我事!我還是先走了。”說罷我抬腳就要走。
“站住!送什么貨?!一個個給我站好,有啥意見的,押回分局錄口供時再說!”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胖子警察舉著喇叭站在我面前,一臉正氣地對著我吼。
買菜得排隊,交費得排隊,錄口供也得排隊。輪到我在胖子面前坐下時,時鐘已經指向了凌晨1點。我已經觀察面前這個胖子一個晚上了,他既要扯著脖子喊話,又要不停地給人錄口供,應該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頂多是一個有一點點身份的跑龍套。只見他胖胖的額頭不斷冒汗,嘴巴很小,兩只眼睛更小,幾乎埋在臉上的肉堆里了。
興許是連續工作得太累,給我做筆錄那個胖子警察沒給我好臉色:“坐下!名字、年齡、身份證號碼?在這場子上班多久了?”
“什么上班多久了?我說過好多遍,我不是那里的員工!我是剛好送貨來的!”他的態度讓我有點氣急敗壞。
“送什么貨?”
“這個!”我掏出一張名片扔到胖子面前。
“春色撩人性用品店?!”終于見胖子警察的臉寬容下來。看得出他很想笑,但又努力克制住。
“Lulu姐,90塊錢,兩盒安全套和一支潤滑油,你還沒付錢呢。麻煩你給警察叔叔說清楚。”我轉過臉期待地看著Lulu,等待她說出真相。期間我還很不屑地掃了那胖子一眼。
誰料那個Lulu全然沒了在場子里的花枝亂顫,此刻像個蔫掉的茄子。她瞟了一眼桌上已被收繳為“證物”的安全套和潤滑油,又看了我一眼,低聲囁喏出一句:“警官,我不認識她。”
這件事的最后,是性用品店的老板——我那個沒好關照的表哥趕到,加上場子管理方的證言,才證實我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倒霉鬼,代替表哥送貨的我不僅沒有收到錢,還被警察掃黃一起掃回公安局了。
誤會全消,氣氛頓時略有不同。那胖子警察仿佛很不專業,他抑制不住嘻嘻笑,嘟囔了一句,“對不起馮小姐,單憑打扮,我沒能把你和別人區別出來……”
我惡狠狠地盯著那胖子,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如果我說我今晚真的是剛從游泳館出來就去‘春色撩’人的,有沒有人信?”
那胖子喝的一口水幾乎噴出來:“你應該去買雙色球。”
有個警種叫做跑龍套嗎
一個星期后的晚上,我和幾個朋友從餐館里出來。駛至建設三路的時候,遇上交警查酒駕。
警察示意開車的朋友熄火下車,拿著一個酒精測試儀給他吹。我坐在副駕駛位上,越過玻璃探出頭好奇地四處張望。
冤家路窄。燈光下,我見了誰?那個胖子。還是穿著那身橫豎不順眼的藍色警服,露出一個滾圓的肚腩,一本正經地站在車旁。
我忍不住出聲:“警察叔叔是你呀?有個警種叫做跑龍套嗎?掃黃見你,查酒駕也見你?”
胖子可能有點近視。他探下身,透過車窗,端詳了那么幾秒,終于認出了依舊懷恨在心的我。他禮貌地笑笑,稱呼我為“馮小姐”。他很快站直身子,目光轉回司機身上,還是保持一臉的嚴肅。
不知為何,我頓覺無趣。
我們的車子駛走時,我忍不住回頭多瞥了一眼。
那么榮幸的是我嗎
又過了幾天,大學同學小可約我到她家吃飯。一下班,我就興沖沖地過去了。
今晚小可的家有點熱鬧,有她和她老公的同事,有她的堂姐,有樓下的鄰居。還沒開餐,一群女人就吱吱喳喳圍著聊天。
雖然不全都認識,但應付這樣的場面我最拿手。我像在說一個笑話,繪聲繪色地跟一眾女人描述我那次倒霉的被掃黃的經歷,大家聽得哈哈狂笑。也許每個故事都需要一個男主角才更圓滿,我向大伙講述的時候,有點不自覺地把這個重任賦予給了那個穿著警服的胖子。我說,“那個一看就知道是好吃懶做像懷孕了四個月的胖子……”
“那個好吃懶做像懷孕了四個月的胖子,那么榮幸的是我嗎?”似曾相識的聲音從我的背后傳來。
我保持著囂張的笑容轉過頭,見到一個穿著黑色T恤和牛仔褲的胖男人站在我身后,笑瞇瞇地看著我,露出兩只尖尖的虎牙。
我笑不出來了。呆了一會,我心虛地小聲回答:“我能那么榮幸地說不是嗎……”
小可的老公也跟著從廚房里走出來,指著那胖子爽朗地介紹,“這位是我的同事,曹景明。”
開飯了,胖子就坐在我的旁邊。我尷尷尬尬地扒飯。
頂趾鞋
10點整。今晚我又相親回來,這是本月的第三次,本年度的第十二次。媽媽催,閨蜜催,七大姑八大姨也在使勁催——但我也不明白為何每次都變成“吹”。
經過樓下的便利店,我習慣地朝里面看了看,突然就來了精神。
“曹景明,第七次!你總是黑漆漆地跑來我家樓下的便利店買東西,很容易讓人懷疑,你是不是暗戀我。”我伸出手,用力地拍著一個胖男人的肩膀。
“你想得美!都說了,葡萄只有這里才有……馮程,女孩子家說話不要總是那么毒。”曹景明帶著尷尬的笑容,嘴角邊露出他尖尖的小虎牙。這樣的笑容,早已沒了昔日的討人厭,甚至,似乎還有那么一點點討人喜歡。
“那好,你繼續。我走了,省得讓你給頂心柱頂住。”我說。
“你還不至于是頂心柱,最多是頂趾鞋……”
我忽然笑。他也看著我笑。
不知他傻笑什么。
“不賢妻才叫頂趾鞋,笨蛋。”我心里說。
Close to me
我的第十六次相親,有點澎湃。那個戴著眼鏡高高瘦瘦溫文爾雅帶著好聞的古龍水味道的相親對象,在飯局后,堅持要和我去綠道走走。在那段沒人的親水平臺上,他忽地抱住我,在我的額頭和臉蛋密密地吻下去,帶著急促的呼吸聲,手也開始不老實。我有點懵了,一股厭惡的情緒瞬間涌上心頭。我用力推開他,“朱先生,請自重,咱們才第一次見面。”
他嬉皮笑臉地又湊過來,“重要嗎?多少人第一次見面就能去酒店了?你不是裝清高吧?”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罵了一句神經病,抬腿就走。
他很快變臉,沖上來扯住我的胳膊,說,“這就想走?!”
我甩開他的手,不甘示弱,“你想干嘛!”
推推搡搡中,那家伙突然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黑影沖在我面前,然后“啪啪”兩聲脆響,我看到那家伙挨了狠狠的兩巴掌,眼鏡都歪掉了。
那家伙也許看出了眼前這人來勢洶洶。他捂著臉,快步退后,罵罵咧咧地走了,走出六七米,他的聲音還傳來:“這種貨色,你要拿去就拿去吧……你這婆娘,就配這種愣頭愣腦的胖子……”
這種人,非要討個尾彩。我朝他大聲說,“那我考慮一下吧,人渣!”
眼前這人,雖然他的外表距離救美英雄的光輝形象似乎總有那么一點點距離,但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曹景明確實挺有型。
“你怎么會在這里?”
“呃,如果我說我是路過的,你信不信……”沒待我回答,他立刻轉移話題,“誰介紹這種垃圾你認識?”
“婚介公司呀。”
“哪一間?我絕對不去那間報名。”
湖風清涼。“好舒服,”我說,“這時候若有點音樂就妙了。”
曹景明掏出他的手機,翻弄兩下,傳出一段熟悉的旋律——《豬八戒背媳婦》。
兩個人笑岔了。笑完以后,我說:“煞風景。讓你聽聽什么才叫音樂。”我拿出我的手機,很快,周圍響起音樂。
我看著他。他同樣用他的小眼睛瞇瞇的看著我。
良久,我說話了,“不如我們跳只舞?”
月光下,他笑,走過來抱著我。無數次“巧合”之后,我和他第一次面對面安靜地相對著,隔著他滾圓的肚腩。我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這首歌叫什么來著?”他問。
“《Close to me》。”
要有對手才成戲
半年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和曹景明肩并肩靠在床上。
他認真地看著一本叫做《人間最奇異的88次巧合》的書:“你說,世間真的那么多的巧合?”
我漫不經心地翻著八卦雜志,回答,“世上哪來那么多巧合。不過,便利店和綠道,我就知道是你……那是二百五的小把戲……可我要當時就拆穿你,我就真是二百五了。”
曹景明忽然把他的胖臉湊到我跟前,摸著我的臉,神秘兮兮地說:“如果我說,咱們的第三次見面,就是在小可家的那次,也是我故意安排的,你信不信?”
我呆了一秒,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肥肚腩上,以同樣的表情看著他,“如果我說,咱們的第二次見面,就是查酒駕那次,也是我精心設計的,那你信不信?”
“嗯嗯?”
“嗯嗯!”
我和他對望,帶著心領神會壞得透頂的笑容。
倘若你有幸遇到了一個可以默契地跟你連戲的對手,今生把這場戲做滿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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