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上學(xué)忙，工作了還是忙。

兒子沒時(shí)間回來看父親，父親去城里看兒子。

哎！城里找人，比鄉(xiāng)里找人可難多了！肚子找扁了，才找到兒子的公司。

兒子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名字了，人家都叫兒子老總。老總只跟別人說話，沒空跟父親說話。

“狗兒。”父親在一旁等急了，小聲喊。

別人不知道鄉(xiāng)下老頭叫誰。兒子知道。忙掉轉(zhuǎn)臉來，說：“爸，這里一會(huì)就忙完。等忙完了，我陪你到外邊走走好嗎？”

父親不想走，是餓了。

兒子把父親帶到一家大酒店。

父親不要喝酒，就想吃碗米飯。可兒子卻大碗小碟地給父親買了一桌菜，兩手換著往父親碗里夾，叫父親吃。

父親一碗米飯就打住了。在一邊打嗝嗝，望著兒子一個(gè)人喝酒。

這時(shí)，一只小鳥在窗外的樹枝上嘰嘰叫喚。

父親問兒子：“狗，那是什么？”

兒子對(duì)窗外一看，說：“那是一只麻雀。”

“是什么？”父親耳朵有點(diǎn)背。

“一只麻雀。”兒子回答的聲音比第一次大了些。他以為父親聽到了。

可父親一會(huì)又問：“你說什么？”

“那是一只麻雀！”兒子將“麻雀”兩字吐得很重。

“你說那是什么？”

“我說那是一只麻雀！麻——雀！——聽清了嗎？哎呀！”兒子已經(jīng)好不耐煩，放下手里的酒杯，叫小姐打包。

父親聽了兒子的話，沒有再問。其實(shí)，他早聽清了兒子的回答。父親不說話。站起來，從懷里掏出老花鏡，戴上。又慢慢掏出個(gè)發(fā)黃的小本本。

兒子好奇地看著父親，不知父親在看什么舊賬。

小本本上不是賬，記著父親幾十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父親從前是位鄉(xiāng)村教師，他愛記，怕忘了。父親翻到三十五年前的那一頁，然后慢慢地念出聲來：

“今天，是我兒子五歲生日。”五歲就會(huì)說好多話了！我?guī)皆鹤永锿妗Ｎ冶е谝豢没睒湎隆；被ㄒ淮住Ｒ恢恍▲B飛過來，落在花枝上嘰嘰地叫。兒子馬上問我：‘爸爸，那是什么？’我說是一只麻雀。過一會(huì)，兒子又問，‘爸爸，那是什么？’我又告訴他，那是一只麻雀。

“兒子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麻雀，兩只眼睛不停地對(duì)樹枝上看，越看越高興，拍著小手又問：‘爸爸，那是什么？’我又告訴他，那是一只麻雀。也許那只麻雀叫得太可愛了，兒子一直看個(gè)不停，一直問個(gè)不停。一共問了二十五遍。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我就給他回答了二十五遍。”

父親念完這頁日記，兒子怔怔地坐在那里，望著窗外那只麻雀。慢慢地眼淚就流了下來。然后走過來，一把摟住父親：“爸爸，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