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結合部有一個徐家村,據說解放前徐家村所在地是一片蘆葦蕩,鋪天蓋地的蘆葦遮天蔽日,秋風起處,葦浪起伏,葦花飛揚,人一旦走進蘆葦叢就再也不見了蹤影,方圓數百里的蘆葦為土匪提供了天然屏障,那時候,徐家村所在地除了飛鳥就只有土匪,解放初期,解放軍大部隊在此剿匪,放火燒了蘆葦,土匪無處藏身,這里才徹底解放,后來政府組織一幫勞改犯開河挖溝,把原來的沼澤改造成農田,現在只有田邊地頭偶爾還能見到一叢一叢的小片蘆葦,勾起人們對于徐家村過去的回憶。
解放初期當時的徐家村只有十來戶人家,大部分姓徐,也有兩三戶雜姓,人多為王,故此取名為徐家村,外人懷疑這些人就是解放前土匪的后代,但是由于沒有足夠的證據,只是一種猜度而已。
徐三豹解放初期是徐家村第一任村長,徐村長一連生了五個兒子,按排行取名,依次是徐大虎徐二虎一直到徐五虎,那時候沒有實行計劃生育,別的人家也生三瓜兩棗的,但終沒有徐家五虎的氣勢大,其他雜姓人家更加不敢踹粗氣,本來村長不實行家天下制度,但是卻沒有哪一家人能夠競爭勝過徐家五虎,自從改革開放,徐家五虎就脫穎而出,掌握了全村人的命脈,真正形成五虎稱霸的局面。
徐大虎當上村長以后在村里劃出一片土地搞經濟開發區,開發區主任由徐二虎擔任,徐二虎大展拳腳,利用城郊結合部的地理優勢,開始大興土木建造商品房,徐二虎的商品房按照農民理念建造,每間房子占地一百多平米,二層小洋樓,樓下再建一百多平米的院落,占地三百多平米,完全不像市區商品房鴿子籠式建筑,因此,得到城里有錢人的親睞,紛紛入住到城郊來,那時候購房不講究三證齊全,法律制度的不完善,讓徐家五虎兄弟賺到了第一桶金。
徐大虎馬上就把這筆錢派上了用場,讓徐三虎創辦村辦工廠,農民工廠由于科技含量不高,基本上是出售原材料為主的粗加工產業,徐三虎能想到的是村里有一大片樹林,樹木以白楊樹和水杉樹為主,先辦一間木材加工廠;其次,這一帶是古沉降平原,有大片的粘土,那就再辦一家磚瓦廠;最有創意的是此地離是火葬場不遠,火葬場后面有一片墓地,活人的錢不好賺,死人的錢卻是很好賺的,他創辦了一家人工大理石墓碑加工廠;最有技術含量的是附近一個城市一家棉紡織印染廠因為污染問題不能解決最終拍賣了,徐三虎把這家工廠整個搬遷回村里,全村一下子有了四家工廠,雖然既有空氣污染水源污染還有噪聲污染但好歹村民經濟上有了大幅度提高,村民也就顧及不了這么多。再說其他人也當不了家,得過且過吧!
徐大虎是個十分有遠慮的人,盤活經濟靠的是商業貿易,他讓徐二虎蓋了一排商業樓,任命許四虎擔任貿易公司總經理。他既向外出售木材農產品,又出售人工大理石板材和喪葬用品和棉紡織用品,同時還向村民推銷其他商品,成為方圓數十公里遠近有名的大公司,甚至向市區商業貿易公司發起了挑戰,為徐家斂財起到了重要作用。
徐五虎大學一畢業,立刻就被徐大虎安排進了村辦小學,不久就提拔當了校長,徐大虎的意思是徐家必須文武雙全,把整個村子牢牢掌握在徐家五虎手中。
村民對于徐家五虎一手遮天自然多有不滿,但是,農村自古就是家族式的結構方式,徐姓家族不能起內訌,況且其他徐姓人家在徐家五虎手下也得到不少好處,其他雜姓人家人數少,地位低更加無法撼動徐氏五虎,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倒也顯得太平無事。
徐三豹過八十五歲生日那天,徐家五虎包下了徐家村近水樓臺大酒店為老爺子做壽,全村男女老少都來賀壽,有送三五百元的,也有送千兒八百的,光鞭炮就燃放了半小時,市長市委書記都來賀壽,其風光的程度可以窺見一斑,除了大廳擺滿酒桌以外,徐氏兄弟還把所有的雅間都擺上了酒桌。
徐三豹端著酒杯對五個兒子說:“你們都有出息了,我很高興!但是我聽說村民對你們幾兄弟反映不太好,老大,你要管好你的弟兄們,舊社會我們當土匪殺人也不過就是頭點地,強奸別人老婆都是先把那個男人殺死了以后再干事兒。可是我聽說老二你強奸人家女人還逼著人家丈夫在旁邊觀看,有這事兒沒有?你不就是手里有幾個臭錢嗎?做人做事不能這么損的!”
徐二虎不敢跟老爺子對著干,只得敷衍徐三豹說:“爸爸,您別聽人家瞎說八道,我哪有這事?”可是他心里想,還讓大哥管我呢!他的二奶住在市區,還不滿十六歲,還給市政府領導敬獻幼女,哪一條都是死罪。
徐三豹轉過來又說徐五虎:“老五啊,你可不能對村里的小學生下手啊!她們大都是我們本家,一筆難寫兩個徐字,有的是同輩姐妹,有的是侄女外甥女,做了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死了是要下地獄的!村里人都拿眼睛盯著你,不要把那些十一二歲的女孩叫到校長辦公室。”幾句話說得徐五虎面紅耳赤,他自己覺得做事情很謹慎,沒想到爸爸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徐三豹又說:“老三,你狗日的做的是斷子絕孫的事,村里人說糧食減產是印染廢水污染的結果,把全村人辛辛苦苦種了幾十年的樹木都快砍光了,子賣父田淌來之物,有朝一日村里一棵樹都沒有了那還叫農村嗎?還有粉塵污染更不能沒有樹木。老四,你別為了賺錢盡賣假貨,坑人最后都會害己的。你們記住我的話,多造福少害人!”
徐大虎連忙勸說:“爸爸,今天是您的壽辰,別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兒,回頭我好好管教他們,喝酒,喝酒!來吧,弟兄們舉杯,祝爸爸健康長壽!”
酒宴最終不歡而散。
不久村里出了一檔子事兒,需要村長徐大虎解決,村民提出由于徐二虎不斷進行土地開發,村里由人均八畝耕地下降為人均一畝耕地,婦女勞動力嚴重過剩,請村委會拿出解決方案。其實這件事一直就是徐大虎的一塊心病,村里男人中做手藝活兒的居多,有做木匠的,有做瓦匠的,還有一大幫人出外搞家庭裝潢的,村里主要是女人的天下,人均一畝農田實在難以滿足她們勞動力生產的需要,雖然有一個棉紡織印染廠,只有那些年輕的女孩在工廠里上班,工人不夠還在鄰村招聘了一些,那些中老年婦女她們不愿意離開家庭,可是又沒有合適的工作。徐大虎召開村委會,村委會中有一個姓李的村干部說:“我倒是有一個生產項目,辦一家刺繡加工廠,古代有四大著名的刺繡蘇繡湘繡蜀繡粵繡,我們只需要出錢聘請一個刺繡大師回村,普及刺繡工藝,那幫婦女就可以坐在家里抽空加工,原材料由村里商貿公司提供,產品也由商貿公司推銷。”
就是這個姓李的村委會干部當初入選也是徐大虎極不情愿的,按照他的意思全部由徐氏家族擔任村委干部,他就可以一手遮天,但是,姓李的這小子很有能耐,徐三虎辦工廠哪一家都離不開姓李的,現在村里已經發展到有十幾戶李姓人家,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最終徐大虎作出讓步,把李姓家族納入村委會,結果他任命的廠長大多是異姓人士,往徐氏家族的鐵桶中摻沙子,現在他又提出從外面聘請能人,將來與徐氏家族分庭抗禮的人將會越來越多。徐大虎本能地反應就是不同意這項提議,但是村委會其他人卻比較贊成這個方案,最終從蘇州聘請了一位退休刺繡師傅,很快村辦繡品廠就辦起來了,村民們又增加了一個生財之道,村里也興旺不少。
隨著村辦刺繡工藝品廠的創辦矛盾日益突出了,原先那幾家工廠有的占用村里用地,有的污染村里水源,有的直接就是村里資源,所以一直是徐氏兄弟把持著,村里進行核算,村民工資待遇低,勞保條件差,屬于典型的農民工。但是刺繡品基本上不占用村里集體生產資料,屬于手工作坊式生產,但是村里卻占有了農民的勞動成果,蘇州聘請來的吳廠長要求繡品廠進行獨立核算,提高村民勞動報酬,調動大家積極性。徐家村風平浪靜很多年,這就像一塊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水面,立刻激起千層浪,其他幾個廠家的廠長也要求獨立核算,這么多年來誰先富起來了呢?只有徐家五虎,他們五個兄弟個個住著花園別墅,每家五六輛小車,家里究竟有多少存款誰也不知道,他們與村民相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水里,而且是水深火熱。
徐大虎終于坐不住了,他召開村民委員會,拍桌子打板凳,粗口罵娘:“他媽的,簡直反了,我們徐氏兄弟這么多年苦心經營,村里富了,村民富了,村子紅火了,這就想把我們五兄弟一腳踢開,門都沒有!”
村委會大多數干部敢怒不敢言,還是那個姓李的村干部說:“獨立核算,有利于精確計算成本,扣除折舊費,便于擴大再生產,加強技術創新投入,更有利于占領市場,也使工廠職工利益最大化,是一件好事。”
徐大虎說:“放你媽的屁,我是村長就是各個廠家的董事長,我不同意誰說了也不算,工廠可以不再辦了,獨立核算萬萬不能!”
隨即,村辦工廠一家一家倒閉了,村里經濟一落千丈,不僅男人們出去打工去了,很多女人也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他們寧愿受別的資本家的剝削,也不能忍受徐家五虎為非作歹。
這一年冬天,徐三豹死了,死之前他在一次強調說:“當土匪也不過殺人只是頭點地,做人做事應該有一個限度。”跟過八十五歲生日大不相同的是,村民沒有幾家送禮的,市長市委書記也沒有來給老爺子吊喪,徐家五虎雖然還是那樣生龍活虎,但是少了往日的威風,但愿他們能夠真正聽進徐三豹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