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風從窗簾外鉆進來,試圖把躺在我眼角的淚蒸發掉。我伸了個懶腰,在床邊摸了摸,空的。張子君的頭發還遺留在白色枕頭上,松針似的筆直。
十點二十分了,他沒來,他不會再來了。上周六兩個人還窩在沙發上看《雙食記》,我揉著張子君的頭發,撒嬌道:我們結婚以后你也一定會去找其他女朋友的,是不是?
張子君心里罵著那導演,怎么拍得這么真實,沒有秘密的男人還可愛嗎?他不耐煩了:不是說好了不結婚?你很煩,知道嗎?這句話說出口,我的心痛到痙攣,哪個女人不想跟自己所愛的男人共度一生,朝夕相對?何況他那么英俊,五官如雕刻一樣完美,收入豐厚,又對自己體貼又溫和,唯一遺憾的是他是大男人主義者,并不輕易交出自己的自由。
經常夢見跟他去試婚紗,一件一件地試,他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忽然,李蕾腹部一陣劇痛,婚紗被血染紅了。
我煩?那分手吧。我最煩有人說自己煩,雖然我有時候的確很煩人。
別這樣親愛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張子君的電話響了,他到陽臺上去接。接完了電話,他照例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后抱歉地說:寶貝,我回公司了。說完,拿上外套砰的一聲關了門。
我錯了嗎?我用左手拿著電話,言語中滿是溫柔的哀怨。
聽筒里有個尖銳的聲音:你是個徹底的傻瓜,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愛你。
那我應該怎么辦?
再找機會。那聲音更尖銳了。
哦,我明白了。
沒有張子君的周末無所事事。自從上周冷戰后,打他電話總是關機,七天了,只收到一個短信息:我出差了,回來找你。
出差個屁! 外面肯定有女人啦。我心里罵道。回的信息卻是:好的,我等你。
十一點了,肚子咕嚕咕嚕響得厲害,沒有早餐可以吃中餐。我光著腳,咬著青蘋果,磨磨蹭蹭到了電腦桌前。QQ上很多人,卻沒人說話。大家都很忙,男人四處出擊,女人忙著被泡。我改了簽名:只要鋤頭磨得好,沒有墻腳挖不倒!
陽光照得房間每個角落的灰塵都在靜靜飄揚,門鈴響,樓下的燒鵝飯送來了。
吃盒飯,打CS,聽歌看碟,不跟閨蜜聯絡不逛街,可那個他到底在哪兒?
下午兩點,表哥孫晨 來電話:下午醫院放假,不如一起喝茶?
老地方見。 我依依不舍地關了筆記本。
其實小時候我是喜歡表哥的,長大了才知道自己不能和青梅竹馬,有著白皙修長手指身上散發消毒水味道的孫晨 在一起,他一直沒結婚, 但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自己。
牛仔褲和白色涂鴉T恤,還有必備的蒼蠅墨鏡,這樣可以遮蓋浮腫的眼睛。再涂上粉粉的腮紅,我就這樣匆匆出了。
KISS咖啡廳坐落在江邊的角落里,點心和咖啡都是地道的意大利風味。 孫晨 還沒到,這個遲到狂,說馬上到至少要讓人等一個小時。
我叫了杯檸檬汁,無聊地看窗外的路人。
咖啡廳里情侶不少,偶有女孩的笑聲和男人的低語。環顧四周,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張子君跟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坐在自己背面,有說有笑。
哈,玩失蹤說自己出差,原來在這里約會我氣得發抖,慢慢走了過去。
張子君看見,馬上反應過來起立道: 蕾蕾,你也在啊!醫生男朋友沒陪你嗎?給你介紹下,我女朋友蓉蓉。
蓉蓉微微笑著,小外套配天藍色絲巾,鎖骨上露出一條粉紅珍珠項鏈,溫柔到無以復加:你好!好幾回聽子君提起你,想不到你本人如此漂亮。 張子君在心里罵了好幾句,你居然有種扯到孫晨 身上,上次你媽膽結石還是我表哥開的刀,你現在竟然說他是我男朋友?罵人的話沒法說出口,只得尷尬回應道:他遲到了不打攪你們了。
回到座位上,我眼角泛著淚光。為什么自己這么沒出息,偏偏找了個花心的男人?還是不要在一起了,賭輸了自己就什么都沒有了,不如不賭了,輸不起呀!
離去前,張子君還特意過來打招呼:我們先走了,有空常常聯系。
蓉蓉挽著他的胳膊,帶些幸福的炫耀:我們要去試婚紗了,不陪你了。
我想沖上去掐她的脖子,然后猛搖著大聲咆哮說:這個男人 根本不喜歡你,玩膩了就會找下一個的,你得意個屁!!1
二人走了許久, 孫晨 才匆匆趕來:對不起啊,臨時有個手術!喝什么我請客。
我早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不就是遲到了嘛,別哭了,多大點事!天氣預告沒說有雷陣雨埃 孫晨 遞給一大疊紙。
呵呵--我笑起來,給我那么多紙干什么,又不是上廁所。
來龍去脈一說,孫晨 氣得直拍桌子:什么垃圾!敢騙我表妹,整死他1
我搖搖頭:算了,我還是退出吧。他根本就不想跟我結婚。
我要你開開心心的,親愛的1孫晨 捧著我的臉,發個信息,叫他晚上六點來你家。
從醫院出來, 我叮囑出租車司機避開了婚紗一條街,怕刺眼。
我一路發呆,下車買了一支巨大的草莓冰淇淋慢慢舔著,直到到家還沒吃完。
張子君六點整準時趕到,他不停道歉,說陪蓉蓉試婚紗只是她一廂情愿,他不想跟任何人結婚,父母喜歡蓉蓉是父母的事情。
我一邊哭一邊打,張子君被涂了滿臉的冰淇淋,依舊緊緊抱住我不放。
瞧你,臉上臟死了。我好氣又好笑。
張子君拿了毛巾往臉上一擦,哄著:別生氣了,我發誓,我只愛你。
我忽然笑了:隨便你。對不起,我現在要回父母那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張子君趕緊說:剛好有個客戶要見,要不我順便送你?
我點點頭。
那天他看起來很可愛,散發甜美的草莓香氣。
另一個溫和的聲音充斥整個房間:何苦1
她總是跟自己打電話,一個天使,一個魔鬼;一個理智,一個沖動;一個靈魂,一個肉體;一個知足,一個貪
張子君連續消失三天后終于打來了電話,叫我來醫院探望他。孫晨 正在給他打針:沒事,只要你配合我們治療,還是有治愈希望的。
蓉蓉之前來過一次,看了看病歷說:咱們以后還是好朋友。
張子君,男,面部蝶形紅斑伴發熱,無明顯誘因,面頰、顴部起小片狀紅斑,體溫37.6℃左右,雙手指、肘膝關節疼痛
他的女朋友中,只有我每天都來送飯送湯。張子君的父母感動了,多好的孩子啊,連紅斑狼瘡都不介意,只是抱著要照顧他一輩子的念頭。
結婚了,我終于如愿以償。張子君頂著一些些紅斑,婚禮之后還得繼續住院觀察,所以沒有弄得太隆重,只請了幾個至親。蓉蓉叫人送了一個紅包和一封信,信是給我的:
我知道你的存在,愛情里也有先來后到,我退出才輪到你。不過我很佩服你,這種病一輩子都難以治好,你自己考慮清楚!
任何事情都要靠手段,穿著婚紗的我仰天大笑。孫晨調制的糖皮質激素提取液放在毛巾和冰淇淋上果然有效,還好自己提前吃了抗過敏藥,否則臉上大塊的斑點還真的難看。孫晨說:雖然我有點違背道德,但我說了,我要你快樂,如果跟他結婚能讓你快樂,我愿意不擇手段。
孫晨對即將出院的張子君認真地說:這兩個月多虧李蕾認真幫你調理,你已經沒有什么大事了,但以后要注意飲食和私生活,尤其是不能濫交,明白嗎?
張子君溫柔地摟著我:謝謝你的照顧,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我想去補度蜜月呢1我摸著肚子,已有生命孕育其中,我想去靈山拜觀音。
依你1張子君覺得一生再也無所求。
山很高,我坐在轎子上,手里拿一把檀香扇,對坐在旁邊轎子的 子君道:老公,快點啊1
這一聲喊得張子君的心十分溫暖,還微微痙攣了一下。
他先到了山頂,等到天黑我還沒上來。
報警,回家等,也沒有消息。
搜山,依舊一無所獲。
有山民說,抬轎的兩個人都面生,怕是劫匪。
懸崖下的山花開得荼蘼,沒有人發現亂石掩埋下的那只拿著檀香扇的血手。
第二天,張子君舉辦了隆重的婚禮,新娘就是寫信給我的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