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是個無業(yè)游民,一心想發(fā)大財,想來想去,鬼迷心竅,想到了販毒。
他只身一人來到云南邊境,偷偷摸到一段荒無人煙的國境線上,腳步一頓,畏縮不前:所謂國境線,原來是崇山峻嶺、茫茫密林啊!
從地圖上看,越過崇山峻嶺就是毒品源頭“金三角”,這是一條發(fā)財之路,也是一條死亡之路!
猶豫不決中,一眨眼,從密林中鉆出一個人來,馬三以為是幻覺,揉揉眼,沒錯,那是一個老頭,五十來歲,臉膛紫黑,胡子拉碴,身背一個布包,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用手中的松枝清除腳印。鬼鬼祟祟偷越國境,還怕留下腳印,這不就是毒犯嗎?
馬三賊眼一轉(zhuǎn),起了歹心,拔出腰間的假槍,悄悄摸過去,一聲大吼:“不許動!我是‘雷子’!”老頭一下僵住,盯著槍口,一動不動。馬三一把抓過老頭的布包,剛要打開,一個冷冰冰的東西頂住了腦袋,側(cè)眼一看,老頭手握一支小槍,臉上掛著狡黠的冷笑:“就你這樣,還想冒充‘雷子’,‘雷子’有用假槍的嗎?看好了,老子手里可是真家伙!”老頭好厲害,一眼就看穿了“李鬼”!
面對槍口,馬三魂飛膽喪,這才想到:敢走這條道的都是亡命徒,都帶著真家伙,心狠手毒、殺人如麻!
他膝下一軟,“撲咚”跪下:“我不是‘雷子’,我瞎了狗眼,大爺饒命……”喊著喊著,靈光一閃:老頭敢單槍匹馬走這條道,一定是個販毒老手,就算給他當(dāng)個“馬仔”,不也能掙個十萬八萬?馬三“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一聲高喊:“師——傅!”
這戲劇性的變化把老頭弄糊涂了,馬三趕緊解釋:“我想拜您為師,跟您跑跑腿,掙幾個小錢。”
老頭哭笑不得,收起槍,叫起馬三,審視他半晌,突如其來地問:“你有父母嗎?”
馬三說:“早死了。”
老頭又問:“你有老婆嗎?”
馬三說:“早離了。我一個人無牽無掛,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話!”
老頭眉頭緊皺,良久,一聲長嘆:“沒有一個親人,誰來為你收腳跡?回去吧,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可馬三還是死乞白賴的,一定要老頭收下他,老頭沉吟片刻,說:“你還真想走這條道?好,收下你,跟我走!”
老頭專走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馬三明白,這是為了繞開公路上的邊防檢查站。
一路上,老頭對身上背的那個布包特別小心,更不可思議的是,每走一段路,都要拿松枝抽打布包三下,說是驅(qū)邪請神。
馬三以為,老頭既然收自己為徒,肯定會講些“內(nèi)幕”,誰知老頭一聲不吭,只是不停地走啊走,馬三實在忍不住,只得主動出擊:“師傅,聽說‘白面’在那邊一公斤只要8萬,到昆明翻十倍,80萬,到廣州再翻十倍,800萬!真的嗎?”
老頭就像沒聽見,理也不理。
這天傍晚,來到一個山洞,馬三直叫累,倒下就呼呼大睡,看馬三睡著了,老頭將布包放到一個石臺上,燒了三炷香,口中喃喃叨念,好像是祈求神靈保佑。
其實,馬三是裝睡,一直暗暗盯著老頭,他看到:老頭叨念完了,小心翼翼打開布包,里面又是一個紅布包,打開紅布包,現(xiàn)出白色的粉末……
馬三一下心跳加速,猜測被證實了,果然是“白面”!少說有幾公斤,那要值多少錢啊!
馬三蠢蠢欲動,可惜老頭太精了,睡覺也抱著那個布包,一直等到半夜,他才躡手躡腳摸到老頭身邊,確認(rèn)老頭睡熟了,抓起布包,撒腿就跑,剛跑到洞口,腳下一絆,一個狗吃屎摔倒——不知什么時候,洞口拉了一道“絆馬繩”!等到馬三爬起來,一個黑影已站在跟前,迎面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一看,竟是老頭:“早看出你小子賊心不死,老子防了一手!跑啊,老子一槍崩了你!”
馬三嚇得屁滾尿流:“別誤會,別開槍!我……我是夢游,夢游!”
有了這個教訓(xùn),第二天,馬三老實了,一路上一個勁地討好賣乖,馬屁拍得老頭眉開眼笑,馬三膽子大了,趁機提出:“前輩,給我傳授點經(jīng)驗,說說您是怎樣走上這條道的?”
老頭正在興頭上,脫口而出:“我有個兒子,跟你一般大,在那邊……”說了半截話,猛然打住,怎么也不肯往下說,馬三琢磨著:在那邊當(dāng)大毒梟唄,不然,你一個死老頭,哪有本事弄來這么多“白面”?
中午,路過一個山區(qū)小鎮(zhèn),老頭來到一個涼粉攤前,買了幾碗涼粉,兩人坐下,狼吞虎咽。老頭給的是毛票,吃相特別“粗”,馬三暗暗冷笑:裝,我看你裝!吃著涼粉,馬三隱約感覺不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有兩雙眼睛朝這邊打量,仔細(xì)搜索,那兩雙眼睛又不見了,他越想越害怕:“師傅……好像有‘雷子’盯著咱倆?”
老頭若無其事:“盯就盯唄,你我又不是大姑娘,能盯出一朵花?”
馬三佩服得五體投地,看看人家,到底是老江湖,鎮(zhèn)靜自若啊!
讓馬三意外的是,過了小鎮(zhèn),老頭不再走山路,而是上了通往縣城的大路。
老家伙活得不耐煩了,帶著“白面”進城,這不是去找死嗎?
馬三果然有先見之明:剛進縣城,冷不防冒出兩個便衣警察,一下將老頭按翻在地……
事情來得太突然,馬三一下僵住了,可馬三是什么人啊,危急關(guān)頭,腦筋一轉(zhuǎn):這也是一次立功受獎的好機會呀,聽說有“重獎”,老子照樣可以發(fā)一筆橫財!
一瞬間,馬三大義凜然,喊道:“小心,他有槍!”
奇怪的是老頭沒有反抗,更沒有開槍,乖乖束手就擒。
接下來,兩人被帶到邊防檢查站,分開審訊。
有了那一聲吶喊,馬三底氣十足,把自己吹噓成了緝毒英雄:“老東西一偷越國境,我就看出他是毒犯,咬死他不放……對了,我有個重要情報,老東西的兒子在那邊當(dāng)大毒梟!為了抓住毒犯,為民除害,我可是費盡心機,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把老東西引進縣城……”
便衣警察打斷了馬三的話:“別吹了!你倆在邊境上的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的監(jiān)控之中。本來,我們也以為老頭是毒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便衣警察咽了下去,馬三是何等的精明,他很快就琢磨明白了,明白了也就大失所望了:看來,老頭不是毒犯,到手的“重獎”泡湯了!不是毒犯,那會是什么人呢?搞得這么神秘,莫不是“臥底”?要不,他咋敢?guī)е鞍酌妗边M城?便衣警察抓他,那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識一家人?
馬三料事如神,再次證實了他有先見之明:果然,老頭安然無恙放出來了,便衣警察對他畢恭畢敬,左一個“對不起”,右一個“對不起”,不是“臥底”是啥?相反,便衣警察對馬三橫眉冷眼,幾乎是給他下了死命令:必須老老實實跟老頭一起走。
從縣城出發(fā),兩人坐的是長途客車,身邊有個“臥底”,馬三不但沒有安全感,反而更加害怕,“臥底”不就是為了“釣魚”嗎?萬一來個魚死網(wǎng)破,打起來,子彈是不認(rèn)人的!
馬三越想越害怕,瑟瑟發(fā)抖,老頭察覺了:“你哆嗦個啥?”
馬三聲音打顫:“我怕……車上有毒犯。”
老頭神秘地一笑:“別怕,我?guī)е婕一锬兀o你!”說話間,一支小槍已塞到馬三手里,馬三感覺不對,仔細(xì)一看,這“真家伙”其實也是假的!
弄了半天,老頭是赤手空拳呀!馬三更加驚恐,萬一碰上毒犯,真的打起來,老頭死了算英雄、有撫恤金,我算個屁?白白陪老頭送死!
馬三幾乎是帶著哭腔哀求:“我知道,您是臥底……我想撒尿,求求您,讓我下車。”
看馬三嚇得快尿褲子,老頭這才說出真相:老頭的兒子原在城里打工,嫌錢少,跟一伙狐朋狗友跑到“金三角”,想當(dāng)“馬仔”掙大錢,去了沒幾天,就在一次販毒團伙“黑吃黑”的械斗中被打死了。布包里的“白面”,其實是兒子的骨灰!
老頭神色肅穆,說:“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不忍心看著他在異鄉(xiāng)當(dāng)孤魂野鬼,就冒著風(fēng)險跑到境外去把他接來,順便,按照我家鄉(xiāng)的習(xí)俗,去為兒子收腳跡:當(dāng)初他走哪條路去的,我就走哪條路回來,把他留在人間的罪惡腳印一個個收干凈,到了陰間,他才能干干凈凈做鬼。”
馬三如夢初醒:老頭不是毒犯,更不是“臥底”,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父親!要不是老頭把自己從邊境上“騙”回來,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眼前這包骨灰!
馬三又驚又悔,又聽見老頭一字一頓地說:“你可記住了—千萬別走那條道,你死了,沒人為你收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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