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張原來在廠子食堂掌過勺,下崗后就和妻子玉梅盤了個門頭,開個小飯店。飯店很小,只有五張桌子,名字倒也取得貼切——家常菜館。開業以來,小店一直不溫不火。這樣干了一段時間,大張就有了想法,這一輩子就圍著五張桌子轉,發財別說沒有指望,就算做夢也夢不著。可他大張除了灶臺上這點技能,又別無所長,琢磨來琢磨去,只有靠山吃山,在手藝上下功夫。別說,人還就怕有想法,漸漸地家常菜館在這一帶有了名氣,來的人多了,五張桌子顯然不夠用,正當兩口子琢磨著更上層樓的時候,真正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竟真切地砸了下來。
那天,郵遞員送來一張匯款單,大張接過單子一看,著實嚇了一跳,竟有兩百萬元。是哪個粗心人這么馬虎,把這筆巨款送到他這兒?可收款人明明白白寫著他張長友的名字,再看落款,是外地的名叫石雅雯。他兩口子從沒去過那個城市,也沒有親戚朋友在那里,更不認識什么石雅雯。玉梅說:“肯定是哪個粗心人寄錯了,這錢咱不能動。”大張也同意老婆的看法,可他就不明白,怎么錯的這么巧,人名地址都寫得清清楚楚。
事情終于有了結果。這天他們收到一封信,信和匯款是同一個地址。兩口子忙不迭地打開信,大張拿著信足足看了兩遍,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信是一個病重的老太太寄來的,信中說他們收到這封信時自己已經離開了人世。原來老太太就叫石雅雯,家在本地,年輕時外出闖蕩,老了做不動了,一停下來,突然強烈地思念起生她養她的故土。可她當初外出時家中就沒了親人,除了幾間殘破的老屋,她回來還能看到什么?幾經猶豫,最后還是扛不住思鄉之苦,來到了她夢中的家鄉。那個小村落哪還有記憶中的影子,整齊氣派的商品房一片一片的,哪里是她的小村子?哪還有那個殘破的老屋?她想找人拉拉家常,說說話兒,可所有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誰會有閑心和一個老太太絮叨。更可氣的是,就是這個令她夢回縈繞的家鄉,竟有人偷走了她的錢包。那天也是過了中午吃飯的高峰,老太太走到家常菜館,見里面空蕩蕩的就走進來。玉梅從灶房走出來,熱情地和她打招呼,老太太怯生生地問:“我,我可以吃頓飯嗎?”
玉梅一聽笑了,哪有飯店不讓吃飯的。忙熱情地說:“大嬸,我們沒下班,想吃什么和我說就行。”
“可我,沒錢。”玉梅看看老太太為難的樣子,一問才知道了原委。人家回來尋根,沒尋到根反而把錢包給偷了,這算什么事啊!玉梅是個熱心腸,最見不得像這樣讓人惱的事。那天大張出去要賬,玉梅給老太太做了幾樣可口的飯菜,然后和老太太聊起了這些年家鄉的變化。吃過飯后,玉梅把老太太送到車站,買上票,還給她買了一堆水果食品在路上吃,老太太激動地,拉著玉梅的手哽咽地說:“你讓我看到了幾十年日思夜想的家啊!”
老太太是個有心人,在談話的當兒暗暗記下了小店的地址和大張的名字,打算回去把飯錢寄來。可回去竟一病不起,老太太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她無兒無女,唯一讓她魂牽夢繞的是家鄉,可家鄉只能留在了夢里。自從回來,玉梅的影子便在她的腦子里打轉,她覺得玉梅就像自己的親閨女,她要把遺產留給這對家鄉的好心人,在她彌留之際,托人把錢寄給了他們。
兩口子面對這樣一筆巨款,唏噓了好一陣子。老太太沒留下詳細地址,兩口子只好朝著那個城市的方向多多地燒了紙錢。
大張兩口子得到巨款的事像陣風一樣在小城傳開了,一時間,拉保險的,搞傳銷的以及尋求合作的紛紛登門,他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這一天,一個自稱投資顧問的胡經理找來了。開始兩口子對他并不感興趣,可聽他談完后,兩口子漸漸活絡起來,胡經理希望這錢交給他們公司,每月都有不菲的利息入賬,這錢足可以讓他們衣食無憂。兩口子雖然活絡,并沒有立時答應下來,而是打聽了他們的實力,這家公司竟頗有口碑,就慎重地簽了合同交給他們公司打理。
半年之后,投資公司的胡經理給大張兩口子送來了頭筆投資收益,這半年的收益,居然比他們三年的收入都多。大張數著錢,滿臉喜悅地和玉梅說:“你看胡經理這人怎么樣?”
玉梅不知道大張問什么,怔了怔,說:“不錯啊,這不把錢給你送來了。”
大張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看他是像那種很有能力的人嗎?”
玉梅想了想,搖搖頭說:“我還倒真沒看出來。”
大張說:“我也覺得他就是個一般人,他能做到的事我怎么做不到。把錢交給他還交那么多的手續費,自己學會了不是還省出手續費嗎?”
玉梅猶豫地說 “你行嗎?再說咱這店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大張笑了,“行不行只有干上才知道,不是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嗎?先跟著他學學,不行咱再退出來,反正咱的錢不會少一分。你也別干了,把小店再盤出去,你在家做做飯,健健身,這日子不也挺好嗎。”玉梅覺得大張說得在理,也就同意了。
說干就干,兩口子把店一盤,大張著實好好請了胡經理一頓,從此跟著他涉足了另一個領域。
幾個月下來,大張算是明白了:胡經理的投資公司居然也是夫妻店,他負責炒股票,炒黃金,他老婆則給他介紹客戶。大張是個腦子活絡的人,看了些日子也就看出了門道,這活說的神秘,其實再簡單不過。合同到期后,大張就沒跟胡經理續簽,而是轉到自己名下,親自操刀,干了起來。
每天,大張提個杯子來到交易大廳,看看盤,打打撲克,和一幫人閑扯一通,然后回家,玉梅早已把可口的飯菜做好了,大張覺得這才是他追求的生活。
本來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挺好的,可好景不長,有一天,大張的投資像跳崖一樣滑下來,他越是想返點虧得越多。玉梅見他天天唉聲嘆氣的,就勸他說:“你不是這塊料,就不要逞能了,還是把剩下的錢交給胡經理吧。”
大張也覺得自己確實摸不清這水的深淺,只憑自信哪能行?于是就去找胡經理。胡經理投資項目搞得雜,不固定在一處,大張騎個自行車找來找去也沒找到。當初合同到期就和他徹底斷絕了關系,連個手機號碼也沒留下,問其他人也都不知道。這天,大張正郁悶地找他時,遠遠看到他正在一個小吃攤前,大張連忙高興地趕過去,只見胡經理和老婆正在忙著賣蒸包。
“你這是……”大張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老哥,還是干這個靠譜。多虧你當初及時解除合同,要不也和我一樣砸手里了。”大張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