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直，我都不知道你是個女子，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
我只知道，你叫馮曉猛，是我的貼身侍衛(wèi)。直到這一刻，你才告訴我，你叫馮小夢。你告訴我時，長發(fā)委地，臉色如五月的霞光鋪在清凌凌的水面上，很美，也很媚。
那時，我已失敗，望著遍地的尸體──我侍衛(wèi)們的尸體，仰天長嘆：“蒼天，你為什么讓我生于帝王家，為什么將我逼迫到如此地步？”
弟弟奪了我的太子之位，我已成了孤家寡人。茫茫天地，惟有一隊(duì)親兵跟隨著我。現(xiàn)在，這隊(duì)親兵也被一伙突然出現(xiàn)的土匪剿滅─—我已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了。我紅著眼圈，拔出寶劍，準(zhǔn)備向脖子上刎去。突然，身后傳來一聲驚叫：“王，不要啊。”
我慢慢回過頭，循聲望去，一個人從死尸中爬出來。
“曉猛，你還活著？”我喜出望外，撲過去，抱住你。
你慢慢地摘下頭盔，一頭秀發(fā)，隨風(fēng)飄灑。你竟是一個女孩，一個絕世美女。
2
我?guī)е悖瑏淼搅诉@兒，美麗的江南。江南，如詩，你亦如詩。第一次，我從權(quán)力的旋渦中走出來，靜下心來，欣賞著你的美，欣賞著你的媚，欣賞著你如水的情意。
你告訴我，你叫馮小夢，因?yàn)閻畚遥桶缱髂泻ⅲ渡淼轿业挠H兵隊(duì)伍中。
我搖著頭，一聲長嘆：“唉，我能給你什么？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你哭了，淚如露珠，你說：“王，我愛你。我愿意陪著你，當(dāng)一個江南的漁民，你死了，我也死。”
望著你，我的心慢慢柔軟，融化，化為一汪水。舂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小夢，就讓我陪著你，在江南山水中，慢慢老去吧。你點(diǎn)著頭，眼睛中流淌的，是幸福，是滿足。
又一次，我回到宮中.看見了我弟弟。他坐在龍椅上，見了我，冷冷地笑了：“怎么，你還沒死？你死了，我才安心。”說完，舉起劍，狠狠朝我刺來。
我一聲驚叫，醒了。
你坐在旁邊，輕輕地拍著我的手：“又做噩夢了？我在這兒，我陪著你。”
我攥著你的手，緊緊地攥著，真想一直這樣，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你紅著臉，任我握著你的手。
江南，此時正是五月。我的心，慢慢安靜下來，開成一朵五月的荷花。
3
我沒想到，我的弟弟仍不放過我，要對我施以毒手。
小夢一直擔(dān)心，我的存在，對弟弟的皇位是個威脅，他可能不敢公然殺我，但他會想盡辦法的。
當(dāng)時，我不相信，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怎么可能如此對我。
小夢的猜測，很不幸變成了現(xiàn)實(shí)。
那天，小夢病了，是心口痛。我下了小船，在小鎮(zhèn)上找到一家藥鋪。開好藥，我在細(xì)雨中急匆匆地趕回來，回到江邊的小船上，卻不見了小夢。
只有一葉小船，在江上飄蕩，在風(fēng)雨中飄搖。只有無邊的細(xì)雨，密匝匝地遮蔽了山，遮蔽了水，遮蔽了整個江南。
我的心，如一朵枯萎的荷，一瓣一瓣凋零，凋零一地秋色。我對著風(fēng)雨喊：“小夢─—”兩只白鷺飛起，振動著翅膀，飛向煙樹那邊去了。
凄風(fēng)冷雨中，山寺的鐘敲響了，一聲一聲，把暮色敲得越來越冷，直冷到心里。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已成一片游蕩的云，沒有棲止的地方。
4
小夢被我的弟弟抓走了。
船板上，放著一封信。信上說：“哥哥，我已經(jīng)登基了，可我不能讓自己的哥哥在外流浪啊。我知道，你記恨我，一定不愿意回來。所以，我叫人接走了你的心上人。在京城，我已經(jīng)給你修建了府第。她，在你的府第等你，等你回來團(tuán)聚。”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了弟弟得意的獰笑的臉；那一刻，我仿佛看見小夢絕望的淚流滿面的樣子。我買了一匹快馬，向京城趕去。
弟弟接見了我，說我累了，讓我回府，說小夢在等我。
我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走。剛進(jìn)門，小夢就跑出來了，淚流滿面地喊：“王，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我無言，撫著她的秀發(fā)。
這十天，就如十年的分別。我知道，我已淡化了權(quán)力，心中，只有小夢。
弟弟很關(guān)心我，經(jīng)常來看我，對大臣說：“我的王兄與我從小相愛，我的天下就是王兄相讓的。”
大臣們紛紛贊揚(yáng)：“當(dāng)今圣上，兄弟友愛，無人可及。”弟弟哈哈大笑，拉著我的手，那種親熱勁，我都有些恍惚。我想，一定是弟弟良心發(fā)現(xiàn)，我倆畢竟是同胞兄弟啊。
弟弟時常送我一些水果點(diǎn)心。那天，他送來的是餅子，我最愛吃的餅子。我拿起餅子，剛準(zhǔn)備吃，小夢忙擋住了，拿過餅子，扔給一只狗。我望著她，很是迷茫。
那只狗吃了幾口餅子，突然汪汪叫了幾聲，倒在地上，咽了氣。
小夢哭了，淚珠落下，嘆道：“一母同胞，皇帝究竟要怎樣？”
我也怔怔的，也許真如她所猜測的，皇帝仍不放心我，怕我奪他的位，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許久，小夢說：“王，走吧，不然，遲早都會死的。”
“走？去哪兒啊？”我問。天地之大，哪一處不是他的領(lǐng)地？
“去別的國家，比如北遼。”小夢輕聲說。我嚇了一跳，望著她，那不是叛國嗎？小夢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告訴我，僅僅是去別國躲難而已，做一個百姓，不好嗎？我想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
5
我戴上胡須，扮成叫花子，小夢扮成車夫，我們混出了京城。那一刻，如魚游大海鳥飛長天，我感到無邊的痛快。
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和小夢來到北遼。我沒能做成普通百姓，而是被抓入了北遼王宮。
北遼王十分高興，拉著小夢的手，道：“女兒，你立功了。”
我聽了，睜大了眼睛。
小夢，原來是北遼王的女兒。為了將我?guī)У奖边|，他們派人扮作土匪，殺光我的親兵。然后，她緊隨著我，取得我的信任。之后又仿我弟弟的手跡，寫一封信，自己回到京城，告訴了我弟弟我藏身的地方。餅中的毒，也是她干的。
“為什么？為什么？”我雙眼發(fā)紅。
“我們扶持你，幫你打回你的國家。”北遼王道。
我搖頭，望著小夢道：“你也是這樣想的嗎？讓我做傀儡，占領(lǐng)我們后燕？”
小夢眼圈紅了，跪下求她父王。她說，她也不想做公主了，只想做一個普通百姓的妻子。
北遼王大怒，道，計劃已經(jīng)定好，大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我抽出劍，笑了──終于，我的劍又用上了。
我的劍抹上我的脖子，那一刻，我聽到北遼王的驚叫，還有小夢的喊聲：“慕容王子，別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