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洼村不大,總共才十來戶人家,卻出了兩大奇人,一個是老張頭,一生講究忌諱,啥事都要討個好兆頭,尤其在說話上面,更是字斟句酌,不容有任何不吉利的話語從他或別人嘴里說出來;一個是老李頭,生性不信鬼神,天不怕地不怕,每逢看到老張頭那副畢恭畢敬模樣,不免都要上去調(diào)侃幾句。
卻說這年的歲末年終,老張頭提了香燭紙籃去給他爹媽上墳辭歲,希望爹媽在天之靈保佑他來年平平安安,福壽綿長。走著走著,一抬頭看見迎面走來上完墳回家的老李頭。老張頭心里“咯噔”一下,心說糟糕,這真是冤家路窄,在這年三十的遇上,不定從他嘴里又會吐出什么話來。本想岔開了道去,無奈已經(jīng)走上了同一條道,沒法,只得硬著頭皮慢慢走過去。
這時老李頭也看見了老張頭,遠(yuǎn)遠(yuǎn)瞧那樣,就知道在提防著自己。老李頭不由暗自竊笑,略略思索了一下,心中已有了主意。看看兩人走近,老張頭有意要避開他,低眉順眼想就此過去。老李頭哪里肯就這樣放過他:“嗨,這不是張哥嗎?您這是要上哪兒去呀?”
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明知這滿臉堆笑的老李頭不懷好意,可情面難卻,老張頭不得不抬起頭,裝著才發(fā)覺老李頭似的,先堆了笑臉:“噢,是李兄啊……”然后定了定神,想了想話后,確認(rèn)沒什么問題,小心地回道:“……我給你伯父母上墳。”頓了頓,看見老李頭還在微笑地看著自己,想了想,自己好像少說了點(diǎn)什么,是什么呢?噢,來而不往非禮也。想了想,于是試探著又回了一句:“你,這是打哪兒來?”鄉(xiāng)村的墳塋葬在不同的地方,老張頭的意思是問老李頭,這是打從哪個地方上墳過來的,這本也是當(dāng)?shù)氐囊痪涮自挕?/p>
老李頭卻并不急于回答,指了指老張頭要去的路徑,詭秘地一笑,湊近老張頭的耳邊,小聲道:“我__剛從陰__司__來__”說后,拍了拍老張頭的肩膀,朝老張頭擺了擺手:“張哥,慢走啊!”一臉壞相地去了。
老張頭一下子像顆釘子,被人用錘子釘在當(dāng)?shù)兀M(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個老李頭,這個李豁嘴,千防萬防,硬是躲避不開他這個烏鴉嘴。他倒好,從陰間來,現(xiàn)在卻已到了陽世;我從他這里走過去,豈不正好是往陰司去嗎?呸、呸,不吉利,大不吉利!大年三十的,一去豈不是一年?不去吧,提了怎么多香燭紙錢,難道好提回家?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對。愣了許久,最后只得拿出香紙就在原地,遙望爹媽的墳塋,來個望鄉(xiāng)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