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離婚
父親的老家在農村。父親中專畢業后,分配到一家大型國企上班,就是那個時候,父親和在工廠里做臨時工的母親相識相戀的。
母親是我姥姥家的獨生女,我父親是作為上門女婿入住我姥姥家的。我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父母單位的效益不好,需要裁減一批人。母親作為臨時工,第一批下崗了。
母親下崗后和父親大吵了一架:“自己的妻子都照顧不了,嫁給你真是倒霉!”姥姥用眼睛狠狠地瞪我父親。父親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不說話,兩只手不斷地絞著,樣子很是窘迫。
姥姥一直看不起我父親,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姥姥經常訓斥他。
姥姥家住在郊區,有著自己蓋的三層樓,三十多間房子。隨著城市的開發,市區不斷向外蔓延。姥姥家的房子越來越好出租,有這三十多間房子出租出去,姥姥家的生活過得很是不錯。
母親下崗后,在姥爺的資助下開了個小超市,生意不錯。沒過多久,父親也下崗了,母親讓父親去她店里給她打工,父親在店里干了半個多月,總是吵架。后來,父親就去一個私人工廠打工去了。
也就是從去私人工廠開始,父親學會了抽煙、喝酒、打麻將。
后來,父母離婚了,我被判給母親。但父親每月要給我撫養費,一直到我十八歲。
離婚后不到三個月,父親就和一個來城里打工的女孩結婚了,這讓母親非常憤怒:“離婚才三個月就結婚了,一定是和那個女人早就有一腿了。”
父親再婚那年,我上小學三年級,對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判斷。父親這么快地結婚,我覺得父親離婚之前肯定就做了對不起母親的事,很快,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是一塌糊涂了。
父親千方百計收買我
父母離婚后,最初的那幾年,父親給我的撫養費經常拖欠。我經常聽到母親在電話里怒斥父親,說他怎么怎么地沒有責任心,怎么怎么地千方百計拖欠女兒的撫養費。母親怒斥的時候,我在一邊聽著,心里也就一點一點地增加著對父親的恨。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做了一件讓母親特別高興的事情,我拿著戶口本去派出所要求改名字,把我的名字張莉改成了劉莉。管戶籍的民警是我姥姥家的老鄰居,他當時笑了笑,說這個孩子真是有意思。然后什么話沒說,就給我改了。
我以這種方式向父親宣告著與他的另一種形式的脫離。
那一年我過生日的時候,父親來了,給我帶來了一套新衣服,還有雙漂亮的皮鞋。母親躲在超市里不見父親。姥姥與姥爺淡淡地不怎么說話,父親非常尷尬地站在那里,把衣服和鞋遞給了我,有些討好地笑著,說:“祝愿女兒張莉生日快樂!”我接過父親的衣服和鞋,扔在沙發上,然后告訴他:“我現在已經改名劉莉了,以后你就叫我劉莉吧!”我等著父親問為什么,然后就把肚子里積攢的他的罪狀一一說出來。父親卻什么都沒問,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走出門的時候,姥姥和姥爺沒有送他,我也沒有送他,他就那么一個人孤零零地從家中走出去了。
第二年我過生日的時候,父親到學校里給我送了生日禮物,那是一輛漂亮的紅色自行車。我看了心里喜歡得不得了。回到家,姥姥和姥爺以及母親看了那自行車,都一個勁地批判父親,說現在父親太有心眼了,開始喜歡用物質收買人心了。
母親非常鄭重地說:“女兒,別信你爸的那一套,那都是騙你的。”我懂事地點了點頭,覺得父親就是動機不純。母親高興了,眉開眼笑地摟著我,在我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母親一直在丑化父親
小升初考試的那天下午,考完試后,父親出現了,給我買了一大包東西,有可樂,有冰淇淋,還有很多小零食。
我毫不留情地當面揭露父親的虛偽:“考試一整天,沒見你露一下影子,考試完了,倒跑來了。開始的時候,緊張得要命,還是我媽給打氣的。現在考試結束了,倒假惺惺地來了。再說,我也不缺這些破爛東西,我媽開的超市,我在超市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比你這點東西強百倍!”然后我狠狠地把這些東西扔在了他的腳下。剛散場,大門口還聚集著很多的人,一起驚奇地看著我的父親。父親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后來,他把東西拾了起來。雖然低著頭,但是,我依然能看到他眼中噙著的淚。
我心中微微地疼,感覺自己做得有點過分,雖然他是假惺惺,但是,那是我的父親啊,不能在眾人面前給他弄得那么難看,特別是在母親面前。
一路上,母親特別高興,一個勁地夸我,說真是沒白疼我,真是與媽媽一條心。我沒有說話,望著窗外,腦子里過電影一般一遍遍地浮現父親的淚光……
初中起一直到高中,父親都沒有再出現,每年過生日的時候,父親總會用快遞的形式給我郵寄禮物。高三那年,我過生日的時候,父親給我郵寄了一個手機,是我最喜歡的粉紅色,我非常喜歡。我沒有告訴母親,怕母親生氣。想想父親的眼淚,心里有點愧疚。不管怎么說,父親多年來還是牽掛我的。
艱辛生活里的父親
大學畢業后,我很快找到了工作。在工作后的第一個春節,我想看看父親。中學六年,大學四年,想一想,已經有十年半沒見過父親了,不知道他還認識我不。
我買了些年貨,打聽來打聽去的,終于在一個城中村附近的一家水果店找到了父親。父親、繼母以及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都在店里,弟弟十一二歲的樣子。
父親一家三口人就是住在水果店里,一張雙人床,父親不好意思地指著旁邊一個立著的折疊床:“晚上你弟弟就睡在這個折疊床上,白天只能收了,要不然,屋子里就沒有站腳的地方!”
弟弟顯然是個人來瘋,他興奮地說:“家里根本就沒地方炒菜,我們平時都是用電飯鍋做米飯或者吃面條!爸爸剛才說了,咱們今天去飯店吃飯,我們都好幾年沒有去過飯店了……”我一下子驚呆了,沒想到父親居然過著這樣的日子。盡管這樣,我讀大學的時候,父親每個月還是給我寄五百元的生活費,雖然我早已經過了18歲。我在電話里告訴父親,不要寄了,父親說道:“以前手頭緊,你的撫養費總是不按時,有時候還拖欠,現在爸爸的日子好了,就多寄幾年,等你畢業上班了,爸爸再不寄!”
我沒有說話,我在心里默默地計算著五百元,父親需要賣掉多少水果……
在飯店里,弟弟很活躍,一個勁地插話,從弟弟的插話中,我了解到父親五年前還是流動的水果攤販,經常在大街上與城管打游擊,載水果的三輪車前前后后被城管沒收了四輛。后來,父親積蓄了點錢,終于開了這么個水果店,不用到處流動了,收入雖然不高,但是好歹總算穩定了下來。
小學畢業考試的那天,其實父親早早就到了,怕我見了心情受波動,就沒露面。考完試后,父親才興沖沖地出現,沒想到,不懂事的我竟然給了父親那么大的傷害。
弟弟說話的時候,父親一直寬容地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父親其實對生活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家里平靜。但是,上門女婿實在難做,母親的刀子嘴、姥姥的白眼、姥爺的訓斥,這一切都讓父親痛苦萬分。正是因為痛苦,父親才用喝酒、打牌、抽煙來麻木自己。現在過上平靜生活的父親,早就戒掉了那些嗜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閱歷的加深,我一下子就理解了當初父親的選擇,并為自己多年由于誤會而傷害父親感到羞愧。
父親現在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以前的日子過得更艱難,阿姨沒有工作,弟弟還小,估計那個時候,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父親七湊八湊才湊出撫養費,總是落得母親的嘲弄、奚落。
我小學的時候,讀的是重點小學。春節期間,我去看望當年的班主任,班主任現在已經是主管教學的副校長了,答應幫我把弟弟轉入他們學校讀書。
臨去上海的時候,我從郵局給父親寄了兩萬塊錢,這是我上班大半年的積蓄。讓父親租個大些的門面,至少可以有炒菜的地方。我沒有親自把錢送給父親,因為我知道,父親肯定不會收。
幫助弟弟,給父親寄錢,都是我報恩的方式,想以這種方式來讓父親生活得更好更幸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