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住著一個山西老太婆，老太婆七十多歲了，早些年死了丈夫，兒子與兒媳離異以后家庭重組，倒插門到女人家去了，離家里大約有幾十公里路程，距離倒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這個兒媳把自己的丈夫管得緊，須臾不得離開；瘋子還有一個女兒工作在省城，離家一百多公里，距離也不是問題，坐動車只需要一個多小時，乘特快也就是兩個多小時，搭乘快車也不過三個多小時，問題是女人結了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丈夫孩子那一項都得操心，因此回家就自然少了，通常也就是一年半載偶爾回家來看看母親。孤獨是老年人殺手，久而久之老太婆就瘋了，但是瘋的程度不太嚴重，也能自己買菜做飯，也能洗衣掃地，生活基本能夠自理，就是看誰不順眼罵誰。鄰居對瘋子老太婆多有微詞，有人說，她是不是裝瘋賣傻？買菜的時候怎么不多把錢給農民？也有人說，她的兒子女兒回來的時候她怎么不瘋？當然，有人懂一些醫學知識說，她這是間歇性神經分裂癥，是時好時壞的。也不知誰說的有道理。

302 住著一個上海老太婆，也有七十多歲，丈夫死后，兩個兒子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國外，逢年過節也見不到兩個兒子的身影，信起了基督教，上海人本來就膽小怕事，再加上信奉基督教更加不會惹是生非。兩個老太婆應該沒有矛盾，可是瘋老太婆就是瞄上了基督教老太婆，天天堵著門把基督教老太婆罵得狗血噴頭。每當此時，基督教老太婆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萬能的主不斷懺悔，請求萬能的主給予明示，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兒？可是萬能的主被牢牢地釘在十字架上，自顧無暇，也許復活節到來的時候萬能的主能給予她些許啟示。

瘋子老太婆家里沒有安裝電話，瘋子的兒子女兒擔心母親身體，有時候就給母親鄰居基督教老太婆打電話詢問母親近況，并且希望一旦他們的母親有事及時通知他們。按說基督教老太婆是在做好事，但是瘋子有自己的思維方式，認為基督教老太婆使了什么妖法竟然知道自己兒子女兒的電話號碼，于是不依不饒堵著門臭罵：“你個老騷逼，竟然勾引我的兒子，你要是敢出來，老娘撕了你的老騷逼！”邊罵還邊用手比劃做一個撕的動作，仿佛逼就是一張紙，說撕就撕了。瘋子老太婆高大威猛，基督教老太婆瘦弱嬌小，除了發抖更不敢應答，立即返回身向基督懺悔，但是她真的沒做錯什么，懺悔也不過是躲避瘋子老太婆罷了。

兩個老太婆都住在一樓，門前有一個院落。瘋子老太婆在院子里種上一棵橘子樹，每年夏季橘子成熟了，孩子們偶爾從瘋子家門前過，趁其不留神不免摘上一兩個橘子，其實橘子樹這類果樹必須嫁接方能結出可口的果子，原生橘子樹雖然也結橘子，但是味道不好，基本上不能入口，孩子們也就是好玩，一旦這事兒被瘋子發現了，她從屋子里提出一把菜刀，追趕小孩能趕出幾里地，孩子們知道她是瘋子，并不十分害怕，也有故意逗她玩的意思，跑跑停停，眼看著要追上了立即加速，早把瘋子老太婆甩在了后面。

基督教老太婆具有上海人的精明，她在院子里種上一些蔬菜，有絲瓜、苦瓜、西紅柿、青椒、茄子，一個人吃不完，她也不計較瘋子老太婆對她的辱罵，有時候摘一些疏菜過301這邊來叫道：“嫂子，我給你送菜來了！”

每當此時瘋子也就不太瘋了，她高興地接過蔬菜，不過不會表示感謝默默地回自己里屋去了。但是很快瘋子老太婆就會出來堵著門把基督教老太婆臭罵一頓：“他媽的逼，你種的瓜蔓爬過圍墻串到我的院子里來了，給一點蔬菜就想把我打發了？我還告訴你，門兒都沒有！”這一回基督教老太婆沒有躲到屋里懺悔而是仔細檢查有沒有苦瓜絲瓜蔓爬過圍墻，上海人做事一貫謹慎，平日里哪怕有一根瓜蔓稍稍向鄰居家伸出頭去她都會立即掐斷，說她的瓜蔓爬過圍墻純粹是瘋子老太婆的主觀臆斷。盡管經過檢查沒有一根瓜蔓爬過圍墻，基督教老太婆也不辯解，你一旦跟瘋子理論起來那就更加沒完沒了了，然后照例去向萬能的主懺悔，只是不知道外國的神管不管中國老太婆之間的糾紛？

終于有一天，瘋子老太婆沒有辱罵基督教老太婆，那天上午九點多鐘，瘋子老太婆突然感到身體不適，一跤摔倒在院子里，正好基督教老太婆從外面買菜回來，瘋子老太婆一改往日的兇狠有氣無力卻又很親切地叫道：“弟妹，救救我，給我兒子打一個電話讓他把我送醫院。”基督教老太婆不計前嫌，先給醫院撥打了120急救電話，然后又給瘋子老太婆的兒子打電話。送瘋子老太婆上車時還安慰她：“嫂子別擔心，你會很快好起來的，我等著你回來喲！”瘋子老太婆看起來有些強弩之末的味道，眼睛里噙著淚水從鼻子里發出“嗯”的一聲，然后救護車就把她拉走了。

圍觀的人說，基督教真的是勸人為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