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跟二姑夫結(jié)婚40年沒離婚,簡直就是奇跡,親朋好友都覺得他們是兩個價值觀全然不同的人。二姑不服老,60多歲了,誰叫她老太太她都會生氣。她走路輕巧快捷,每天把花白的頭發(fā)弄得精致有型,衣服鞋子也很時髦講究,還真是顯得很年輕。她喜歡看小說,喜歡寫格律詩,贊美春夏秋冬和風(fēng)花雪月,書房里擺著文房四寶,堅持練字,風(fēng)雅得很,我們都叫她“成熟的女文青”。再看二姑夫,一件T恤的領(lǐng)口都起毛茬兒了,還不舍得扔,襪子經(jīng)常一樣穿一只。他訂了一份《老干部之家》,這也是他唯一看的書。老兩口一人一臺電視,二姑淚眼婆娑地追劇,二姑夫則天天看新聞,看完中央看地方,看完國內(nèi)看國外,連重播都不放過。就連吃飯二人也截然不同:二姑吃素,姑父無肉不歡。
那天二姑偶染小恙,不想去醫(yī)院,躺在家里扮林黛玉。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跟姑夫探討人生呢:“你說我們活著,到底有什么意義呢?”二姑夫嗓門很大:“活著的意義就是要盡量舒坦,讓自己舒坦也讓別人舒坦!”“可我現(xiàn)在很難受,太難受了!”“難受就去醫(yī)院,吃藥打針,好了就舒坦了。你老這么哼哼唧唧,孩子們都不放心了,耽誤了他們的工作,大家都不舒坦!”他把手掌貼在二姑的腦門上試溫度,嗓門依然很大。
停了幾分鐘,二姑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同意跟著我們?nèi)メt(yī)院。二姑夫很開心地說:“這就對了,你想想,趕緊把病治好,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吃啥吃啥,想要啥意義就有啥意義!”
打吊瓶的時候,二姑喜滋滋地跟我夸自家老伴:“我就喜歡和你姑夫聊天。你別看他不讀書,他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呢!”我忍住笑沒吭氣,反正只要您老人家喜歡就好!
對門住的大哥是一個高智商工科男,人很善良,但性格內(nèi)向,不茍言笑。
有一天,我看他在門口撅著屁股給自行車打氣,就隨口開玩笑:“哥,悠著點,別把氣筒里的氣用完了!”不料這位可愛的大哥馬上停下手里的活兒,回屋拿了紙筆又涂又畫,滔滔不絕地給我講了一番打氣筒的工作原理,告訴我里面的氣是用不完的。他那么嚴(yán)謹(jǐn)端正,我瞬間覺得自己故作幽默的態(tài)度甚是輕浮,便認(rèn)真聽了一遍。大哥講完之后意猶未盡,又畫了一個液壓千斤頂繼續(xù)講起來。要不是各自的家人叫我們回家吃飯,我可能就學(xué)會造發(fā)動機(jī)了。
我們每個人真的很不一樣,方方面面都不在同一個頻道上。但我們能親切交談,溫暖相處?;蛟S是因為善良,或許是因為愛,或許僅僅是直覺。我們之間能有這種默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