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對話,英文名為Dialogue?搖in?搖the?搖dark。它的創始人是德國人海寧克博士。上個世紀80年代,他發現一位視障同事除了看不見以外,能干與常人無異。在進入法蘭克福盲人協會工作后,他對視障人士更有了深入的了解。怎么讓視力正常的視健人士更多理解視障人士?如果一個視健人,忽然失明了會怎么樣?于是,1988年全世界第一家黑暗中的對話誕生了,在德國漢堡。
如今,黑暗中的對話已經走過21個國家的130座城市,但尚未造訪中國內地,在香港也僅有一家。
請交出你們的手機、照相機、手表。在正式踏進黑暗中的對話的黑幕之前,一位工作人員這么提醒大家。
我們一組八人,除了我,就是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中心組織的內地慈善團體的團友。
請把你的眼鏡摘下,留在存物處。工作人員的提醒,才讓人醒悟過來:沒有光明的地方,眼鏡何用?
不行,還有你的錄音筆,也不能帶入。
發給我們唯一的裝備,就是一根黑白相間的盲杖,人手一杖。
香港的消防條例規定:不允許有全黑的營業場所。但此處是特例,全港唯一的特例。
走入厚重的黑幕,突然發現:失明了。
這不是一般的黑暗,而是徹底的黑暗。插隊落戶時,我曾獨自一人連夜騎馬走過幾十里山路,山里雖沒有路燈,但是天上有星星啊,腳下還有村莊。人的暗視力很快就會適應周邊的環境,依然可以看清蜿蜒流淌過小興安嶺的庫爾濱河,可以看清去張地營子的山道車轍。
而此刻,卻是絕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你不能隨便伸手。工作人員事先已經告訴你了:大家別隨便伸手,特別關照男生更不可隨便伸手,因為同組還有女生。用盲杖探路也只能與肩同寬,別把女生的腳扎了。
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各位好,我叫亨利,我是你們的導賞員,請跟我走。
幸虧還有亨利!亨利是我們的眼睛。
現在請大家跟我向前走,開始你們難得的香港一日游。現在你們可以用手摸一下上方,你們摸到了什么?
我們戰戰兢兢地伸手,是樹枝啊。
你們再伸出左手,會摸到一堵墻,請沿著墻往前走,這是什么墻?
反應快的團友答:籬笆墻。
好,你們還聽到了什么?
水聲,潺潺的水聲。
還有花香,好像是茉莉花的花香。
當心,走慢點,這里不是大馬路。這是在哪里?
鄉下!
是啊,我們是從鄉下出發到香港去旅游。后面的這位先生,你走錯了,這里要往右轉,對,快跟上。
亨利說的就是我,他太厲害了!我們如同盲人,而他什么都能看見。他是否裝備了特種部隊的紅外線夜視儀?否則他怎么能無所不見?
在萬能的亨利指引下,我們乘上橫渡維多利亞海灣的天星小輪,享受著海風,從九龍來到了港島。繁華喧鬧的城市對視障人士原來如此糟糕:過馬路就像穿越封鎖線一樣,一聽到紅綠燈轉為行人通行的急促的嗒嗒聲,就得趕緊邁步,但一著急又撞在前面的人后背上。剛收住腳步,嘎一聲急剎車就在身邊響起,本能地嚇一跳。
也有愜意的,那是坐進音樂廳,享受一場音樂。黑暗里,只有旋律和你。沒有樂隊指揮花里胡哨的手勢,沒有鋼琴家華麗夸張的指法。什么也沒有。旋律,還是旋律。
最后我們坐進了一家咖啡吧。要可樂還是汽水,請隨便點。傳來亨利輕松的聲音。
趕緊摸出事先放在褲袋里的一枚硬幣:厚厚的是5元港幣。摸索一陣后,換得一瓶汽水。來之不易啊,味道還不錯。
各位,你們就要完成整個行程了。在經歷過你們一生中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艱難的70分鐘后,你們每個人都會得到一件神秘的禮物。
還有禮物?
厚厚的黑幕掀起,天光灑在我們臉上。
一剎那,我們覺得告別光明似乎已經很久:是一天,還是一個月?
光明是上天賜給每個人最好的禮物。亨利在我們身后說。
我回過頭:亨利,在黑暗中與我們對話,引導我們、無所不見的亨利,哪里有紅外線夜視儀,他的眼睛天哪,他竟然是視障人士!
亨利一轉身,又消失在黑幕中。
光明不是亨利的,但亨利增添了我們對光明的熱愛。
臨別,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我們:我們確實有把黑暗中的對話體驗館開到上海去的打算,但還沒有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