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哥哥如果還活著,現在也只是40出頭。他是我母親娘家村子里的一個孩子。從小就沒了母親,父親辛辛苦苦把他和兩個姐姐拉扯大。大路哥哥和表哥是很要好伙伴,我常常在姥姥家看到他。他長得不太高,也不是很帥,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但他人好,性格溫和,人也善良。
轉眼間,大路哥哥也20出頭了,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因為從小就沒了母親,家里沒有女人的精打細算,過得很窮。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給他。大路哥哥,也像很多因為家里窮的人一樣,到外面買了個媳婦。她的媳婦是四川的,很美的姑娘。(我就把她叫梅吧,因為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梅和大路哥哥,相親相愛,從來都沒有紅過臉。是所有外來的媳婦,都羨慕的恩愛夫妻。
就這樣,他們有了自己的女兒。一次,梅的姐姐來看她。說母親病重,要她回去看望。女兒太小,舍不得帶走,怕水土不服,就留在家里。路過雄縣的時候,姐姐讓下了火車。在一家旅館里住下。梅覺得不對勁,偷偷跟著姐姐,在昏暗的角落,姐姐和一個陌生人耳語。她把自己給賣了。梅拼命地跑,跑了整整一夜,跑到當地派出所,去報了案。等他們來到小旅館時,姐姐已經逃跑了。幸虧帶著身份證,派出所的警察和廊坊市局聯系后,很快大路哥哥和當地警察就來接她了。經過這件事以后,娘家人再也沒有來看望梅。沒也不再思念自己的親人。只有大路哥哥才是她的親人。
因為家里拮據,大路哥哥出外打工,就在離家不遠的黃村,做修路工。臨走那天,梅送大路哥哥到了禮賢車站,不舍地拉著大路哥哥的手。上了車,車開走了,大路哥哥透過車窗,見到妻子,抱著還不會走的女兒,依舊站在那里,直到漸漸在眼前消失。大路哥哥眼眶有些濕了,他也同樣的不舍。
大路哥哥,每到發工資那天回家,把工資交到愛妻的手里。短暫的溫存,使他們十分珍惜。就在大路哥哥25歲那年,他出了車禍。被一輛大卡車蹍碎,連肇事車輛都沒找到。梅捧著大路哥哥的骨灰,好像魂都隨著大路哥哥去了。她堅持把大路哥哥埋進祖墳(我們那里的風俗,兇死的人,是不能進祖墳的),她的堅持,感動了所有的人,就這樣,大路哥哥,被埋在自己母親的身邊,他終于可以伴著母親了。
梅發現自己胃口不好,就去了醫院,她懷孕了,這是個遺腹子,我們把他叫墓生。幾個月后,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長得很像大路哥哥。梅寵愛自己的兒子,超過了他們的女兒,并不是她偏心,而是要從孩子身上,找回自己對大路哥哥的思念。就這樣,兒子也會走路了。村里人,見她們孤兒寡母的,還有個老公公,日子難過,就介紹了一個北邊的男人(不是內蒙的,就是承德的),很忠厚,不善言談的大個子。梅和他結婚了。但她還是忘不了大路哥哥,雖然他們一起生活,只有四年時間。她總是看他不順眼,對他大呼小叫。他從不吭聲,帶孩子也好,就像親生的父親。孩子們也接受了他。整天圍著他轉,男人把家里大事小情管都包攬,還把地里的莊稼弄得很好。他對大路哥哥的父親,也視為自己的父親。可梅依舊不被感動。
梅走了,要到深圳去打工。她的男人去送她到了禮賢車站。上車后的梅,同樣看到那個她不喜歡的男人,抱著她的兒子,領著她的女兒。梅落淚了,但沒有心軟。“你放心走吧,我會等你回來!”這么樸實的一句話,讓梅一直沒有忘懷。
梅在深圳的工廠里,拼命地做工,不讓自己有空閑想家,想孩子。她把自己辛辛苦苦掙得工資寄到家里。每年過年也回來,但還是毫無留戀的走了。大路哥哥的父親,也住到女兒家里養老了。年復一年,轉眼就過了10年。大路哥哥的影子也在記憶里變得模糊。梅覺得很孤獨。一天夜里,夢中醒來,她非常思念自己的親人。辭去工作,打了長途:“我要回家了……”
那時,還不是家家有電話。大隊的喇叭喊著梅的男人,梅的男人扔下鋤頭,跑到隊部,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淚流滿面。
梅剛剛走出西客站的出站臺,就聽到了孩子們喊媽媽,女兒已經長大了,15歲,都快和自己一樣高了。兒子也11歲了,長得真像他故去的父親。那個讓她一直無法接受的高大身影雖然依舊高大,臉上卻有了刻痕。她有些心疼,淚順著雙頰不爭氣得流了下來。她的男人也哭了,任由淚水模糊了眼睛。孩子們卻歡呼雀躍,她們的媽媽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在大路哥哥的墳前,梅懺悔著,燃盡最后一堆紙錢,向過去告別。
老房子不見了,高大寬敞的紅磚瓦房,收拾得干干凈凈。她不解地看著他,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寄來的錢,我都留著蓋了房子。這是屬于你的房子。我就等著你回來的這天,如果,你還不接受我,我就離開。”
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進他的懷里,痛哭失聲。她要用自己的后半生來報答他的恩情,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愛上這個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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