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過寒秋
一
我回來了，帶著一身的疲憊和傷痛，一別八年，昔日熟悉的城市變得已有些陌生了。
站在城市的街角，仰望這座生我養我的城市，莫名的感傷油然而生，溢出的淚水慢慢浸濕了眼眶。
八年前，我毅然拋棄了一切離開，是為了愛；現在滄桑歸來，仍然是為了愛，從終點回到起點，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我是一個感情熱烈的女人，對愛情有著執著的向往。大學期間，我結識了同鄉的李偉，他是學校足球隊的運動員，英俊帥氣，性格豪爽，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我被李偉灑脫的氣質吸引了，下了課總喜歡跑到操場上靜靜地坐到一邊看他打球，陽光下，他干脆利落地轉身、投球、橫沖直撞，帶著男人的勇猛和剛強，渾身散發著迷人的魅力。停下來，他沖我莞爾一笑，燦爛的幸福開在我心里，輕飄飄的，美得像幻境。
追男很容易，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夠了。
我的癡情打動了李偉，我們互相表白心意的那晚，他摟著我說：“柳茵，我真沒想到你會看上我，我家太窮了，上學的錢都是助學貸款，除了愛，其他我什么都不能給你。”我捂住他的嘴，嗔怪地說：“傻瓜，我要的就是你的愛啊。”璀璨的星空下，我們相依相偎，鄭重許下共同相伴一生的誓言。
愛，讓我眼中只有李偉一個人，但對我而言，他卻是我的痛。我喜歡的顏色是白色，百合花一般的圣潔，月神一般的完美，我希望自己的愛情也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所以，我想讓李偉變得更優秀。見他穿的衣服很舊，我一下子給他買了好幾套名牌服飾；他舍不得花錢吃菜，每次我都買好飯等他一起吃；周末他去打工，我逼著他辭掉，硬塞給他一張銀行卡。
優裕的家境、父母的寵愛讓我有恃無恐，心甘情愿地為李偉花錢，享受著為愛情買單的癡狂樂趣。
可李偉并不喜歡我的做法，寧肯自己在操場上撿礦泉水瓶子賣錢也不愿意接受資助。
他喜歡玫瑰紅，是那種絢麗到極致的紅，他說經過漫長的花期磨難，那才是愛情的顏色。畢業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說：“茵茵，咱們肩并肩，一起赤手空拳打天下好嗎？”
“好。”我點頭，回家把想法一說，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你們這是癡人說夢，創業談何容易，一沒關系二沒錢，偌大的城市哪有立足之地？除非你想跟著他去當民工！”
過慣了衣食無憂的日子，我可不想當低三下四的民工，乖乖地在父母的安排下進了一家國企上班。李偉在市郊的偏僻地段租了一個院子，嘗試生產太陽能熱水器。我的工作很輕閑，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消遣，但李偉卻沒有時間陪我，繁忙的工作、無休止的試驗將他緊緊綁定在那個破落的小院里，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即使偶爾打電話，他談論最多的也是項目進展，往往是他在那邊侃侃而談，我在這邊早已聽得昏昏欲睡，乏味極了。每到周末，看到同事和男友雙雙悠閑逛街，失落的我都眼熱得發紅，可身邊無人陪伴，只好無聊地上網打發時間。
在網上，我認識了幽默風趣的秦楓，他細心、體貼，很會把握女人的心理，總能想各種辦法逗我開心。在他那里，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情和感動，那是粗放的李偉不曾給予的呵護。秦楓在電話里哀求：“寶貝，我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你來吧，什么都不要帶，只要把你的心帶來就可以了，我的心渴望著和它團聚。”
我哭得稀里嘩啦，二話不說，毅然放棄待遇優厚的單位，在父母斷絕關系的威脅下，背著一個挎包就踏上了去另一個城市的火車，那是秦楓所在的地方，也是我夢中追逐的天堂。
李偉第一臺太陽能熱水器成功下線，他興奮得給我打手機，我說：“對不起，我結婚了。”電話猝然掛斷，嘟嘟的回音拽得我淚珠一滴一滴往下落，像扯不斷的線。
我扔了手機卡，和過去一刀兩斷。
二
婚后，秦楓寵我如嬰兒。他舍不得我四處奔波找工作，說賺錢養家是男人的事，安排我做了全職太太，每天在家里精心打理一日三餐。
日子久了，激情和新鮮感消退后，生活留給我的是日復一日的瑣碎家務和精神空虛。每天坐在窗子后面呆呆地望著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和馬路上車流不息的人群，淡淡的失落將我層層包圍，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那是愛情永遠都填不滿的。在這個城市里，我沒有朋友，秦楓是唯一的親人和依靠，我的煩悶也只能說給他聽。起初，他耐著性子哄我，說我的臉就是晴雨表，心里有什么事都掛在上面，都不用聽天氣預報了。后來，他習以為常了，態度便越來越敷衍，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我憋著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泄，想打電話回家，又怕挨父母的罵，每次都是撥完最后一個號趕緊放下，自己抱著電話沒完沒了地哭。
結婚第四年，我有了孩子，是個女兒。秦楓很失望，他是家中的獨子，一直盼著能生個兒子，公婆對女兒也很冷淡，孩子一直由我一個人帶。女兒一周歲后，秦楓和我商量，咱們再要一個吧，爸媽想抱孫子。我堅決拒絕，和公婆大吵了一架，秦楓很生氣，罵我不懂事、不體諒他的難處，第一次動手打了我。爭吵的日子開了頭就沒了尾，他們家想要一個兒子傳宗接代的想法從來沒有停止過，變著法兒向我施壓，無休止的打鬧攪得人頭暈腦漲，我和秦楓的愛也被無情的歲月一點一點磨光，再也找不到往昔的色彩。
后來，有位女人挺著肚子找上門和我談判，說懷了秦楓的孩子，B超測的是男孩，求我成全。苦苦維持的天空轟然而碎，我傻了，癱坐在地上。我最欣賞百合花純潔完美的愛情，為了秦楓，我拋棄了一切，卻換來這樣一個殘忍難堪的結局。我手里攥著大把的安眠藥，顫抖著端起水，女兒跑過來喊：“媽媽，你生病了嗎？怎么吃這么多藥呀？我幫你打電話叫醫生好不好？”
稚嫩的童聲拽回了我迷離的神智，我扔了藥，抱著幼小的女兒義無反顧地離開，結束了噩夢般的日子。
三
聽說我回來了，幾個大學時的好友張羅著要搞聚會。
凡年未見，同學們都變了很多，大家互相寒暄，我努力在臉上堆出笑容，輕描淡寫地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該吃飯了，身旁還空著一把椅子，我問：“誰這么大架子，到現在還不來？”
“還能有誰，李偉唄！這幫人就數他最忙！”
話音剛落，包間的門開了，西服革履的李偉走了進來，他迅速瞥了我一眼，然后才和其他人打招呼。
我的心怦怦亂跳，低下頭裝作嗑瓜子，不敢再看他，整個晚上食不知味。
酒宴散了，李偉執意要開車送我回家，他現在已經是這個城市的太陽能專家了，擁有一家名氣挺大的公司和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你這幾年過得好嗎？”他輕輕地問。
我不語，悔恨的淚水在臉上漫延。
車駛到僻靜處，他停下，掏出紙巾溫柔地給我擦拭，說：“柳茵，早知道你過得并不幸福，我說什么也要把你追回來，當年你為什么不多給我一點時間呢？”
“李偉，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
“不，你沒有錯，是我光顧了工作，忽視了你的感受。你是一個好姑娘，在我最艱難的日子里，你給了我最純真的愛。我一直以為你是了解我的，會永遠等我的，可我忘了你是喜歡百合的，它的花期很短，是我沒把握住！”
聽李偉這樣說，我更是難過，看著他輕輕地離去，我的淚洶涌成河。
錯過了他我才知道，我錯過了人生中最美的花期，今生我不再是一朵快樂的百合，只能把真誠的祝福留在街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