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城依蘭縣附近,有一個很小的鎮,這里才真正是當年大金國的都城,也是南宋二帝坐井觀天的地方。
不過我對這里之所以感興趣,卻與這一切統統無關。我是忙里偷閑,來看望我的一個忘年之交三十多年前的一位職業獵人。
這幾天一直在外,居無定所。一看天色已晚,干脆就在他家住了一個晚上。
吃飯的時候,他見我悶悶不樂,就拿出保存了十幾年的一瓶陳酒,說要和我敘敘舊。
幾杯下肚,我沒有什么變化,老爺子自己倒先興奮起來。他說,我給你講一個我年輕時候的故事吧。
那是1966年的事了。
那時我還住在雞西旁邊的雞東縣,一個很小的小山村。
有一年,我獨自一個人進山,在四方頂子的砬子蜂附近,一天就打到三只狍子一頭野豬。我把獵物找個地方埋了,做上標記,扛著一只狍子出山。事情就發生在出山的途中。
那時,一年春夏秋三季,有很多從山東、安徽過來跑山的人。他們在山里住,在山里揀木耳、找山參、挖藥材。大雪封山之前,就扔下半截子建在地下的窩棚,各自回鄉去了。
這天,我就是路過這樣的一個窩棚。突然,我的獵狗全身黃毛都豎了起來,狂吠不止。我拉住它,往前看,就見一頭巨大的黑熊,在一個窩棚前的空地上打轉。
我打了這么多年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碩大的黑熊。這熊至少也得有一千多斤,聽到狗叫,熊發出一聲聲怒吼,震得連森林里大樹上面的枯葉,都開始一片片飄落。
我安撫住了我的狗,讓它趴在地上。提著槍,要看個究竟。
最后,我終于明白了:在那個窩棚前面,有一眼人工挖出的水井。這是只母熊,帶著熊崽過來喝水,結果熊崽落進了井里頭。
我一時也不知所措。打是不能打的,這種帶著崽子的熊是最可怕的,搞不好就會熊死人亡。往前走又太冒險,因為熊占據的方向是唯一的山口。
我和狗一起蹲在原地,直到太陽落山。
這一夜,大熊不停地奔走咆哮。天剛亮時,它安靜了。
在依稀的晨光里,它向我走來。我舉著槍,靜靜地看著它下一步的行動。熊在離我三四十米的地方站住了,然后,緩緩地,真的是緩緩地一步步后退,退回去很遠,離井口也足夠遠了,然后,它趴在地上,把兩只前爪一齊抱在臉上,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一時不知道這是什么花樣?難道這是諸葛亮玩過的空城計?半個小時過去了,熊還是一動不動。我突然明白了,熊已是無計可施,它是在向我示弱,在向我求救。
我試著舉著槍向前走,一直到了井邊,熊沒有反應;我又繼續向著大熊的面前走,眼看著黑黑的槍管已經快碰到熊的頭了,熊還是沒有動。這回,我確信了自己的判斷,相信大熊為了救自己的幼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退回到井邊,試著救幼熊。小熊全身泡在水里,只有頭部露在上面,已經奄奄一息。我用繩子、用套索,幾次都沒有成功。在這期間,大熊連頭都沒有抬,我把槍從肩頭放下,用繩子做了一個安全索,一步步爬下進入到井里,把半死的小熊攔腰綁上,重新上到井口,一把一把地把它吊了上來,解開繩子,然后,飛快地躲回原處。
大熊叨著它的幼崽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我也得到了解放,回到了家。
回去向家人和鄰居們講,沒有人相信,都笑我是在山里中了邪,編出這個故事糊弄大家。我們那時的村子只有十幾戶,一百多口人,連屁大的孩子,見了我,都捂著嘴偷笑。
入冬前,一天早上,全村的狗都狂吠不停。我打開門,卻見到,在我家門口,放著一只很大的狍子;而一只巨大的黑影,正在向樹林的方向移動。
熊是不吃大動物的,所以除了與猛獸狹路相逢,熊很少攻擊其它大動物。很顯然,這只狍子是熊專門為我送來的。
全村人這時都醒了,很多人目睹了這一奇景。
后來,我在那里又生活了5年,大熊在入冬前共來過5次,每次送來的都是狍子。
老爺子講完了這個故事,歪在炕上睡著了。
早晨起來,我忘卻了所有煩惱。
一個動物尚知道愛、信任和感恩,作為萬物之靈的人,一點點的背叛和愚弄,怎么就非得如此耿耿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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