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多竹,因此也造就出黃老幺這么一類心靈手巧的“蔑匠。”什么竹筐、竹籃、竹凳之類,他都無所不精,因此在當地鄉場上還頗有一點名氣。當然那已是舊時的行當,眼下是不吃香了。
話說那天趕場,黃老幺很快賣出了一大堆竹筐竹籃。之后便到“吉昌”米店買了二十斤米,還橫下心到張屠父肉攤上割了半斤豬肉,很肥。那可是張屠父特別看承他的。
當他樂滋滋往回趕路時,驀聽一聲吆喝:“喲,幺公,好肥肉,打牙祭嗦!”正在尋思中午是否奢侈一下,整二兩紅苕酒,免得辜負了回鍋肉的黃老幺被這破鑼似的聲音震得打了個寒噤。抬眼一瞟,“原來是他媽的王胖子王酒罐!”他心里這么罵了一句,但臉上確堆起了笑容:“喲,是王幺爸,赫我一跳。你也趕場哇?”
“錢都沒球得,趕啥子場哦。”王胖子露出一副苦臉,“唉,幺公,你老人家曉不曉得,侄孫我一窩窩喝了好久包谷湯湯了,稀得他媽的連胡子都照得一清二楚,餓得娃兒大小一天到黑驚叫喚。”
黃老幺一聽那話又來了,心想,哪里拱出你媽個侄孫羅。也!這個家伙又在打借錢的主意,快點脫身才是。腦殼這么一轉,嘴上趕緊敷衍了一句:“王幺爸說啥子喲,你哥子喝頓頓燒酒、天天泡煙館,哪個不說你哥子活得象個神仙羅。”一邊說一邊要走。
“神仙個球喔,媽的都快成閻王殿里的餓鬼了。”王胖子一把揪住想脫身的黃老幺,“幺公莫忙走嘛,我又不會吃你。你老輩子能不能借兩個小錢兒救救急。一分的利怎么樣?”
“我哪來本錢賺你的利喲!”黃老幺邊說邊掙脫身子,怎奈王胖子肥重得象個鐵墩子,秧雞似的黃老幺那里掙得脫,只好繼續陪著耍嘴皮子,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嘿嘿……幺公,你老輩子說些啥子喲。”王胖子腆著臉說,“你看你,又是米又是肉的,還說沒錢。通融一下嘛,我王胖子又不白要你的。要不然一分五的利,該劃算了吧?”
“要你的利錢,那不等于要你龜兒子的命!上次借老子的錢賴了那么久,一個子兒的利錢都沒弄到,還想借!”黃老幺心里火沖沖地想,但還是耐著性子說:“王幺爸,真的沒錢,哄你是烏龜王八!”
“哎,你大爺何必說這些!”王胖子有些不快地說,“怕我賴帳嗦?別個不曉得,你還不曉得我王胖子是個耿直的人么?”
“曉得、曉得,我曉得你王胖子耿直得很呢!”黃老幺揶揄道。
“噯,你哥子啷個也信不過兄弟喲!”王胖子悻悻地摳了摳滾圓滾圓的腦殼,“哦,我明白了,上次的利錢還沒給你是不是?兄弟絕對認帳。不是手頭暫時有點緊嗎,不然向你借個鏟鏟哪!”
“想借錢就一口一個‘幺公’,好象老子真是他本家老輩子。一看沒門兒就你‘大爺’、你‘哥子’,再扯蛋下去還會你‘龜兒子’、你‘龜孫子’呢!”黃老幺已顯得不耐煩,盯了王胖子那又紅又油的圓臉一眼說,“不是我說你王酒罐,你看你吃得個肥頭大耳的,還給我裝個球的窮喔!要借錢也該是我向你借嘛,對不對!”
“你龜兒子說我的鏟鏟!”王胖子火了,“肥頭大耳怎么了?耗子咬尾巴,老子是自家吃自家!你龜孫子儉省得好嘛,干蝦蝦的象個瘦猴三!摳、摳、摳,看你沒有發到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