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二哥挑著兩筐子杏到城里去賣。今年后園里的杏長得不錯，不僅個頭大，而且又甜又面。董二哥舍不得讓自家的孩子吃，他想把這些杏換成幾個錢給他們添置一些衣服。小二小三都到了上學的年齡，總不能讓他們光著屁股去學校吧。

天氣炎熱，董二哥上身穿著件柿子色的小褂頭（用柿子水上色的紗布褂頭，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徐淮地區窮人中流行）下身穿著條手縫的肥大便褲衩。他把兩筐杏擺在一條還算熱鬧的馬路邊。在附近蓋房子的地方搬了塊石頭，一腚拍在了上面，這邊就忽搧著大蒲扇，吆喝了起來：“都來看，都來買，又甜又香的麥黃杏。”路過的行人聽了他的吆喝，有的就停下來問，甜不甜，董二哥連忙熱情地招呼人家說，先嘗后買，不甜不要錢。賣了十來斤后，他心里有了底，就踏實了些。看著還有人不時的蹲在那里挑杏，心里很得意，就一邊不停地夸獎著自己的杏多甜，多好吃，一邊還得意地搖晃著兩條腿。

筐前蹲著三四個揀杏的，其中有兩個老者和一個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中年婦女。董二哥沒留心自己的大褲衩有啥問題，兩腿還在不停地一開一合地晃悠著。蹲在一邊的女人不經意間瞅見了他那不堪入目的難看相，自己又不好明說，就隨口說了句：“真難看。”董二哥生性率直，以為人家說他的杏不夠鮮亮呢，接著脫口而出：“難看，難看好吃。”旁邊的一位老者就在一邊偷笑，中年婦女氣得將手中揀好的杏向筐子里一摔，說了聲：“好吃，你就留著自家吃吧！”說完杏也不買了，站起身來氣哼哼地轉身就走。

董二哥被弄得一頭霧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人家了，竟然惹得她生那么大的氣。生性忠厚老實的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老者知其是忠厚老誠之人，對剛才發生的一切確實是渾然不知。就對他笑笑，然后用眼神向他示意了一下。董二哥低頭一看，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大褲衩惹了禍。就忙不迭地站起身來，一邊不知所措地搓著手，一邊咧著嘴憨憨地笑。兩個老者望著他那癡呆呆的樣子，也禁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董二哥想起了什么，他連忙對兩個老者說：“恁二老幫俺看一下，俺去去就來。”說完，還沒等人家明白過來，他就用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朝筐子里抄起一大捧麥黃杏向著中年婦女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大姐大姐，你等等。”董二哥一邊追著，一邊氣喘吁吁地喊著。女人回頭看看是賣杏的在后面喊，就不想搭理他，轉過身去繼續走自己的路。董二哥沒有停下，還是繼續往前趕。等到了她身后，女人才停了下來。一臉不解地瞪著他。董二哥趕忙對她說：“大姐，實在對不起，剛才讓你看笑話了，不過，俺真的不是有意的。”

中年婦女這會兒氣還未消，就指著他的鼻子說：“怎么的，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你還來了勁了！”董二哥陪著笑臉說：“不是的，俺見你氣得連杏都沒顧上買就走了。俺心里過意不去，就捧了捧杏給你送來了，怎么也得讓你嘗嘗鮮。”說著他還把手里捧著的杏往女人跟前遞了遞。

女人聽著這話還是覺得有點別扭，就一揮手把他手里的杏全打落了。說聲：“下賤！”轉身揚長而去。

杏散落了一地。旁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董二哥望著遠去的女人，蒯蒯滿是汗水的光頭，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停了一會才不解地嘟囔著：“城里人咋不知好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