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的東邊是座小城,小城里有所衛校。20年后,當我在外面的世界闖蕩一番,又重回到當初開始的地方,一片記憶就被重新拾起。
當年,我從老家來到這所小城衛校讀書。那時,作為一個農家孩子,能上衛校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許多如我一樣的女孩子,讀到初中就很不得了了,初中一畢業,馬上就加入了打工的行列。而我,卻被父母供著上了衛校,我從心里感激他們。
我們班上同學都來自不同的地方,貧富不同,有出路的學生,整天無所事事,有些男生抽煙喝酒談戀愛,什么都干。時間長了,我發現有一個男生也如我一樣的憂郁,也許正是這一點,我開始關注他。
他叫項小敏(化名),來自大山深處。他整天沉默寡言,與其他男生交往不多。一到周末,教室里上晚自習的人就不多了,而他是堅持到最后的人,這一點與我一樣。雖然我們不多說話,但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在班上,我的成績最好,他其次,他的成績與我很接近,追得緊,這讓我有了壓力。我在暗中與他較勁,不信不能遠遠地甩開他。有一次考婦產科,成績下來后,他竟超過了我,這讓我羞愧了好多天。那天在食堂打飯時,我對他一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真了不起,沒想到婦產科都能考得那么好。他一聽,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然后似乎是別有深意地說:你是我的目標!
這一句話讓我想了好多天。我是他的目標,后來我想,也許項小敏就是指學習成績吧,不要自作多情。我偷偷地笑了。
因為我們倆的成績最好,將班上其他同學遠遠地拋在后面,這引起一些人的嫉妒,于是有人在私下里議論,說項小敏和我是一對金童玉女。到三年級的時候,班上大多數男生都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女生也大多有了歸屬。只有我和項小敏并沒有在別人既是嫉妒又是羨慕的目光中走到一起。
不知為什么,我一直關注著項小敏,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的暗戀。
一轉眼就畢業了。那個夏日黃昏來臨的時候,我獨自一人來到這橋上流連。天暗了,正當我要轉身回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我。是項小敏,我有些驚慌。你來干什么?
我知道你會在這兒,我到你宿舍找你,你不在,我就猜出你可能一個人在這兒看風景呢。項小敏有些興奮地說,我是來將畢業紀念冊送給你的。
畢業時,學校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本精致的畢業紀念冊,同學們在上面貼照片,寫心語,留聯系方式什么的,那是我們最后的紀念了吧。
我接過項小敏遞來的畢業紀念冊,不好意思當他面看,我們匆匆忙忙回到了學校。
一到宿舍,我打開畢業紀念冊,快速地翻到項小敏留言的地方,只見他寫下了來世再逢君!的話,還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我當時就很奇怪,項小敏家很窮啊,他家怎么會有電話呢?要知道,在當時,一般人家是裝不起電話的。因為忙于找工作,大家都沒在意對方在自己的畢業紀念冊上寫了什么,畢業后誰也沒有再聯系。
多少年后,當我已經成家立業,一次偶然翻到那本發黃的畢業紀念冊,看到項小敏留下的字,出于好奇,我按上面的號碼撥過去。
這不是項小敏家,這是好再來小店。對方這樣回答我。
哦,原來是這樣。這證明了我的想法,當時項小敏家根本就沒有電話,他是將家門口小店里的電話留下了。
那項小敏呢?我問。
你是他什么人?對方很生硬地問我,他早死了,幾年前在外找工作,出車禍死的。
來世再逢君!我心里一驚,馬上想到他曾經的話。這是預言么?
我一時無語,坐在桌前,淚水禁不住滾了下來,為了那段生活,也為了那個叫項小敏的同學。
今天,當我重新站在這橋頭,心緒茫茫。我是在等你么?我知道你已經去了遠方,不再回來。那一片青春的記憶,那一點舊時的情竇,可曾再來?我不能回答自己。
橋下依然是悠悠的流水,一去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