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范大彪偷偷潛回家,輕輕推開大門,把一大包東西放到門后,剛要轉身走,手腕被一個人抓住。范大彪一驚,伸手去掏腰間的手槍,但隨即又把手放下了,因為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彪兒,先別走,陪爹過個中秋吧。”
說話的是范大彪的老父親范春生。這些年,范大彪加入了一個叫什么“藍鷹”的黑社會組織,經常參與綁架、販毒和拐賣人口的勾當,是公安部全國通緝的要犯之一。
范大彪遲疑了一下,四下看看沒有可疑跡象,就進了大門,跟在父親身后走進屋子。范春生很了解兒子,所以并沒有開燈,父子倆在桌子兩邊坐下,開始小聲說話。范大彪這才發現,月光下,桌子上擺著豐盛的飯菜。
聽著父親嘆氣的聲音,范大彪只覺得鼻子一酸。母親死得早,父親一手把自己拉扯大,沒想到自己竟走上了邪道。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站起來就要走,被父親叫住了:“彪兒啊,我知道你坐不住,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就幾句話,我說完你就可以走了。”范大彪只好重新坐下,催促父親快說。
范春生說,他在新疆當兵的時候,曾和幾個戰友一起,追擊一伙在金礦盜取黃金的黑社會成員,在塔里木盆地的一個大沙漠里,他們和盜賊交上了火,等他擊斃最后一個盜匪時,才發現,幾個戰友全都犧牲了。他只好將戰友們的尸體搬上盜匪車,準備回營地。誰知,車子走到一個廢棄的古堡前時,油沒了。范春生只好徒步回了營地。
“為了保險起見,我把那些黃金都埋在古堡里……后來,回到營隊后,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沒有說黃金的事,只說遭遇了盜匪,戰友們都犧牲了……”說到這里,范春生用手捂著嘴,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范大彪一下子來了精神,催促父親快說。范春生說,前幾日,他和一個退伍后在銀行工作的戰友通電話,裝作無意地說起黃金價格,才知道那些黃金現在市場價應該在一千多萬元。范春生想帶兒子去沙漠里,取走那些黃金。說著,范春生示意范大彪跟著自己來到里屋。范大彪正想問父親要干什么,燈亮了,范大彪嚇了一跳,里屋里竟然有一個紙扎的吉普車,因為手藝拙劣,如果不是寫著吉普兩字,看上去就像帶棚子的拖拉機。
“爹,你搞這玩意兒擺里屋干啥?怪人的。”
范春生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一指“吉普車”說:“你看看里面。”范大彪試著掀開車窗上的紙片往里面一看,差點兒笑出聲。心說老爺子真會哄自己玩,里面竟然放了兩個板凳子。難道沒事了還真進去坐著玩?
“這可不是普通的吉普車,它能帶我們去新疆大漠的古堡。”說著,范春生拉開車門,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鉆進去,坐在一個凳子上,又招手讓范大彪進去。范大彪想,今天是過節,老爺子想玩就玩玩吧。于是答應一聲,鉆進車里。坐下他才發現,這里面竟然和真的一樣,自己和父親坐的也不是小凳子,而是真實的皮椅。
范大彪只覺得頭皮發麻,剛想問什么,就聽見有人說:“坐好,開車了。”驚抬頭,前邊駕駛座上不知何時坐上一個人來,一身軍裝。但那身軍裝很不整潔,有很多破洞和液體留下的痕跡。范大彪聽完,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也就幾秒的功夫,嚴格說來,他只覺得車子啟動晃了一下,就聽到父親說:“到了,下車吧。”
范大彪渾身一震,雖然害怕,但還是慢慢睜開了眼。天哪,車窗外視線之內,除了一幢黑黝黝的建筑外就是黃沙,在月光下,顯得詭異而神秘。
“爸……這是哪里?”范大彪哆嗦著問。
“古堡啊。”范春生說著,打開車門先下去了。范大彪也跟著下了車。
“爸,我先不問怎么來到這里的……這真的很詭異……我現在想找到那些黃金……”范大彪想,既來之則安之,只要找到黃金,再用這輛神奇的汽車運回去,自己就發財了。但范春生卻不著急,回身從車上拿出一瓶酒和幾個小菜,放到古堡前面,然后對范大彪說:“彪兒,過來,給你父親磕個頭。”
范大彪就是一愣:“我父親?爸,今晚你怎么老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你不是我父親嗎?”范春生搖搖頭說:“我只是你的干爹。你爹在那次剿匪時犧牲了,他臨終托付我把你養大……對了,就是剛才那個司機,他就是你親爹。這車,也是他曾經開過的……”
就這一句,范大彪只覺得渾身像掉進了冰窖里。他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但他心里很明白,他沒想跪,只是腦子已經不能指揮自己的雙腿了。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吉普車里哪還有司機的影子。
“孩子,現在我說實話吧。其實那次剿匪,我們勝利了,你父親也只是受了傷。不過,我們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范春生說,那天,經過激烈的槍戰,匪徒被全部擊斃,但一顆手榴彈爆炸后,卻炸出了可怕的東西——食金蟻。這種可怕的金黃色的螞蟻,幾十萬、上百萬只巢居在沙漠底層,如馬蜂一般大小,爬行迅速,翅膀沒有完全退化,有時還能飛兩米多遠。它們碰到什么吃什么,樹根、莊稼、木材,甚至連鋼鐵它們都吃,尤其喜歡嚙食沙礫中的黃金,人們稱它為“食金蟻”。它們筑巢在沙漠底層,啃噬巖石就像吃豆腐一樣,更可怕的是,它們還會噴射出一種類似濃硫酸的劇毒液體,能使人畜喪命。食金蟻一般不到地面上作惡,那天,那顆手榴彈把蟻穴上面的沙層掀開,它們又嗅到了血腥味,便循著氣味洪水一般席卷而來。遠遠看去,就像褐色的沙地上有幾條金黃色的小河正呈扇形向這邊涌來。
在沙漠里的人都知道這種食金蟻的厲害,于是,大家趕緊拖著傷員往車里撤,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但可怕的食金蟻很快擁到車前,將車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它們扇動著與身體極不相稱的小翅膀,同時頭部噴射出一股乳白色的液體,撲向車子。那些乳白色的液體濺到車身上,車身外部那層厚厚的金屬漆頓時溶化,紛紛脫落。后面的家伙則成堆擁上,昂著頭,齜著兩顆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金牙。它們一挨近車子,便邊噴毒液邊拼命啃咬。似乎一口就要把這個龐然大物吞進肚子。那些平時堅硬無比的鋼鐵在食金蟻口中都變成了爛泥巴。
“后來呢?”范大彪似乎突然不害怕了,好像在聽一個神奇的故事。
“后來,我們拼命打死先鉆進汽車的食金蟻,但無濟于事,太多了,太多了……很多人被咬,臉上和手腕露出的地方,立刻隆起一個個栗子般的大水泡,殷紅的血從傷口處流了出來。”說到這里,范春生停下來,望著遠處,月光下,能看到有晶瑩的東西從他眼角流出,“后來,我們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一種對付食金蟻的殺蟲劑,但只有一瓶,怎么噴,也不能阻止前仆后繼的瘋狂食金蟻。于是,你父親奪過殺蟲劑,沖著我噴了起來……直到全部的液體都噴到我的臉上、身上……”
看著一臉悲戚的老人,范大彪終于明白了。原來,關鍵時刻,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救了范春生的命。
“我答應你父親,要把你撫養成人……但我對不起你父親,你現在竟然販毒、殺人……”說著,范春生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幾個頭,“老哥,我答應你,只要活一天就要照顧他一天?,F在,我終于不能忍受良心的煎熬了,我不能看著他再害人。因為我的承諾,我不能報警,那樣,我就對不起老哥……現在,我想帶他一起去找你,馬上……”
說完,范春生突然從懷里拿出一枚手榴彈,對瑟瑟發抖的范大彪說:“這手榴彈是你父親剛才給我的,就讓它送我們去找你父親吧……”說完,拉響了導火索。范大彪一下癱到地上,他知道,即使他不被嚇壞,也跑不過投出的手榴彈。
“轟”地一聲,手榴彈爆炸了。范大彪心說,完了,我死定了!但自己好像沒有被彈片擊中。他慢慢睜開眼,果然看到自己和范春生都好好的。他驚喜地說:“爸,你改變主意了?”范春生沒有說話,用手一指遠處。范大彪順著范春生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大驚失色——褐色的沙地上有幾條金黃色的小河正呈扇形向這邊涌來。
“天哪,食金蟻!”范大彪發瘋似的站起來,踉踉蹌蹌往吉普車跑去,等他跑到吉普車前,才發現眼前只有一個紙扎的吉普車。
“孩子,記住,你不姓范,你姓林,叫林紅星……不要怪你父親,他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接你走,是想讓食金蟻吞噬掉你罪惡的肉身,做個干干凈凈的鬼……”范春生最后的話被食金蟻襲來的“嗡嗡”聲淹沒了。
范大彪,不,林紅星一屁股坐到沙地上,立即就變成了臃腫的金黃色物體。他只覺得渾身刺痛,手臂抬不起來了,腿不能動了,眼睛睜不開了——但卻奇怪還能看到東西。那是他的親生父親,一身戎裝站在不遠處。但那身軍裝很不整潔,有很多破洞和液體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