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七歲的他,去一個遙遠的小城讀高中,那是他的外婆家,因為外公的去世,父母決定讓他留在外婆身邊。
于是認識了她。看她第一眼,就有驚艷的感覺,而她低下頭一笑,水蓮花一般不勝嬌羞。他和所有男生不同,穿高領的白色毛衣,舊舊的牛仔褲,頭發長長的,眼神是憂郁的,班里舉辦晚會的時候,他和她主持節目,如兩個玉人一樣,看得男生女生都嫉妒起來。
所以,他把一張紙條寫給了她:可以喜歡你嗎?她約了他出去,在星光下說:“把手打開。”他打開手,放在手上的,是一雙鮮紅的手套。
她說:“北方冷,你們南方人太單薄,看你的手凍得像紅蘿卜。”說著,自己嬌羞地低下了頭。無關風月的話,卻讓少年的他怦然心動,那艷紅的手套,似兩簇火苗在心里發起燙來,他想,今生今世,他是忘記不了她的。
后來高考之后他回了上海,她沒有考上學,去了一個林場上班,后來,終于再也沒有消息。
十幾年后,他出國讀書,娶妻生子,有了自己應該有的幸福,開著不錯的車,有帶游泳池的房子,在美國有自己的公司,不停地換房子,不停地搬家,但他唯一沒有丟掉的東西,是那副美麗的紅手套。
雖然不知放在了哪里,可他知道,那副紅手套還在身邊,那是那個美麗的少女一針一針給他織的啊,她給他的時候說:“我第一次織東西,扎破了手,還織得不好,你多擔待吧。”
的確是不好。很粗糙的針腳,可是,他喜歡,因為,那是他的初戀啊。
偶爾有一個機會他回國考察項目,他萌生出一個沖動,他要找到她,要看看她,問問她還記不記得那副紅手套?
千回百轉之后,他終于知道了她現在在哪里了,她離了兩次婚,帶著一個孩子,自己現在正賣服裝,和他談項目的城市離得很遠。
他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在飛機上,他心跳到快要崩潰,三十歲的人了,忽然還似少年一樣沖動著。
他沒有提前打電話給她,想給她一個驚喜,看看她還能不能認出他來。
到了她那個服裝攤前,他呆住了,那個從前的美少女已經快認不出來了。他看著她,看著十幾年的時光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忽然很想流眼淚,誰最無情?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永遠無邊無際永遠沒完沒了的時光啊。
他叫了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來,看了他幾分鐘之后就沖了過來——“是你呀,美國的大博士回來了!”他沒提那副紅手套的事。
在一群同學喝醉了以后,有人提起當年的事,說他們如何般配如何金童玉女,她就哈哈笑著說:“說什么呢,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啊?”
回來后,他找到了那副紅手套,當初的鮮紅如今褪了色,變成了暗紫,有的地方還開了線,他試圖把手伸進去,結果發現真是枉然,最后一用力,“啪”就崩斷了線,他不明白,當初那么美麗鮮艷的紅手套怎么成了這么瘦這么小這么黯淡的東西了呢?
他知道,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復制的,有很多東西,是走了之后,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