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在這天到來,顯得有些突然。像一桶水滿了,開始想要往外溢。
16歲,高一。對一個男孩子的喜歡逼近到無力再獨自承擔的狀態(tài),便忍不住想要來一場清熱瀉火的表白。
那個炎熱的午后,我放棄了午睡,打算到學校去碰碰運氣。
他是一個學習用功的少年,擔任著我們班的副班長兼物理科代表。現(xiàn)在他應該在教室里對付那些讓人焦頭爛額的習題。百無聊賴之際,遇上一點兒提神醒腦的刺激,即使對方未必能夠給予回應,也許借著教室空曠,正午明亮,無以遮擋,放我光光鮮鮮下臺去——至少,不至于讓我當場難堪,一敗涂地。
帶著這樣的僥幸心理,我對父母聲稱有功課要趕,早早去了學校。
我趕緊和女孩召開緊急同桌會議。會議當然是采用筆談的形式。我剛開宗明義,這場隆重的青春告白就得到同桌的大力支持,她開始充當軍師。小字條在我們中間一來一去穿梭傳遞,最終決定,對于難以言喻的東西,用筆談的形式是再好不過的。
這是一場什么性質(zhì)的戰(zhàn)爭?面上春潮澎湃(雖然我看不見),心中雷聲轟鳴(但是我聽得到),我倚在同桌身旁絞盡腦汁地冥想,靈光一閃,抓起鋼筆,在作業(yè)本上“唰唰”寫下:“已知:我愛你;求證:你愛我。”
天才,簡直是太棒了!創(chuàng)意無限,美妙絕倫!我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沾沾自喜,沉浸在鍛造了一件寶器的自得之中,差點兒忘了要用它去克敵。“時間不多了!”在同桌的催促之下,我匆匆拿起作業(yè)本,大步流星地向后排走去,來到他的面前,故作鎮(zhèn)定:“物理科代表,問你道數(shù)學題!”
大概是為了凸顯這種語氣的反差效應,彰顯自己的幽默,或者渴望借助一份造作來削弱這份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確定,我故意選擇了他的職務作為稱謂。抑或,我在那一瞬間,已經(jīng)喪失了直接交鋒、勇敢面對的勇氣,連對方的姓名,都不愿提及。
隨后,開始等待他的審判,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逼視他的眼睛。
他招呼我在他的身旁坐下,不動聲色地盯著我寫下的問題,識破了我的語言游戲,壞壞微笑,抬頭看我:“對不起,我是物理科代表,完全不知道怎么做這道數(shù)學題。況且,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假命題。”
正午的教室好熱,電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吊扇停止了轉(zhuǎn)動,我猜得到前排的同桌正豎起耳朵偷聽后面的動靜。不,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絕對不能!“啊,是嗎?”我抓過作業(yè)本,嗯,要第一時間飛奔出去,為失敗的告白添上一段倉皇凄美的逃離。忙亂之中,我失手翻開了下一頁。啊,感謝我的數(shù)學老師,在今天布置了一道這么漂亮的完美命題:已知SA垂直正方形ABCD所在的平面,過A作一個平面AEF垂直SC。平面AEF分別交SB、SD于E、F。求證AF垂直SD。
“啊,翻錯了,是這道。”我迅速恢復常態(tài),微笑四溢。沒想到,這場仗,打到最后才知道,原來是一場自尊保衛(wèi)戰(zhàn)。這回,輪到少年臉紅,大概剛才的良好感覺瞬間出竅,有些失落,也有些迷離:“啊,今天的作業(yè)啊,我剛做出來。”然后他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拿出筆和尺,向我靠近。電來了,風好涼,我們緊緊地偎在一起,像模像樣地討論起一道作圖煩瑣的幾何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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