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睡下不久,還未睡熟,一陣悲戚的哭聲把我驚醒。姥爺拉開電燈,唉了聲:“又走了一個,我也該起床了。”
我從小在姥爺家長大,對姥爺和姥姥有著特殊的感情,姥爺的家就是我的家,因此,每年我總是到姥爺家住幾天,即便現在結婚生子了,這片情愫仍然縈繞著我。姥爺緩緩的穿上衣服,厚厚的棉衣把他包裹起來,緊貼著傴僂的身子。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趙爺爺,趙爺爺……”還沒等對方說完,姥爺回了句:“他三哥,你先回去吧!我這就過去!”外面下起了雪花,姥爺點上了一袋老旱煙,說:“這老孫頭有福呀!大雪蓋新墳!。”
我不放心他,畢竟年紀大了,但又知道他的脾氣,也就沒說什么,于是也起床,跟在了他的身后不遠處。寒冬臘月里,薄薄的雪上留下了幾行淺淺的腳印,來到孫大爺的小草房里,見只有他的三兒子——也就是剛才喊我姥爺的三哥,還有三嫂蹲在家里,旁邊站著幾個同姓的本家人。姥爺問了一下,“你大哥、二哥、小兄弟,還有兩個妹子,沒回來嗎?怎么沒見個人影?”三哥說:“這幾天俺爹只是覺得心里有點悶的慌,我也沒大在意。和他們幾個說了,都說最近挺忙的,等過段時間就回家……俺爹今晚剛吃完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就是心里難受,有點憋得慌、想惡心。我覺的有可能是天氣的原因,凍著了,就讓他吃了點藥,早點上床休息。可是沒等兩個小時,就聽到了他有氣沒力的叫喊,我就去喊大夫,但是剛把大夫喊到一半,就聽到孩子他娘和孩子們哭了……醫生說有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我剛才打了電話,可是小兄弟和大妹關機,只能過會再打了,其余的說是明天做早班車來。”“那好,就這樣吧!快先給你爹穿上送老衣服,再去找點小米,我去熬點送老湯,你們就先給你爹送次湯吧。”姥爺說。
到了早晨,雪還是一陣陣的下著,太陽剛剛露出慘白的臉,發出淡淡的光,寒氣依舊逼人。姥爺安排他們孫家的幾個遠房小輩們到親戚們家報喪。又到鄉鎮上訂了棺材,買些白布、瓦罐等一些白事用品。過了會,濟南的大兒子、二兒子、兩個女兒回家了,有幾個孫子說自己正在外地出差,正向這邊趕著……但小兒子依舊是打不通電話。
他三嫂,快給哥哥妹妹們換上白孝衣。這時老孫頭的孩子們早已泣不成聲:“我們來晚了,沒想到你走這么快,爹爹爹爹。”的喊著,淚水打濕了衣襟……姥爺挑著湯罐子,嘎吱嘎吱地走在雪地里,后面是老孫頭的子孫們,哭喊聲響徹在了這個偏遠的小山村里。到了村后的土地廟里,姥爺把湯灑在地上,嘴里念叨著一些話語,然后眾人磕了三個頭就又返回家里!
又到了第二天上午,老孫頭的小兒子回電話了,哭著說:“手機在海南出差的時候丟了,現在剛重新補了個卡,沒想到剛一開機,就聽到了父親去世的噩耗。”他說這就從那邊坐飛機趕回來。姥爺唉了一聲,時間不等人呀!后來才知道,按照當地的習俗,人這一輩子就三個三日“出生、結婚、死亡”。死了人之后就只能把尸體放在家里三天,自古到今都這樣。由于老孫頭是前天晚上上半夜去世的,就只能留個小三日,也就是下午就得出殯。
到了下午二點多,在姥爺的主持下,眾人開始在村后的十字路口上路奠,老孫頭的女婿們作揖、叩首,儀式挺莊重。之后,幾個六十多歲的送葬工,把棺材拉到村后的樹林里,再把尸體裝在斂尸袋里,讓殯儀車拉走了!
傍晚時分,老孫頭的小兒子才匆匆趕到家,哭成個淚人兒,可是家里已經空蕩蕩的了……
我勸姥爺不要再去干這活了,雖然身子骨還很棒,但畢竟年紀大了——70多歲了。姥爺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唉!我也這么大年紀了,可是我放不下那些老哥老弟們的,就讓我再送他們最后一程吧!再說,別人也不懂這套規矩,老祖宗留下的這點東西不容易,這也不是什么迷信,就是個念想……前幾年我就想教教你二舅,可是現在年輕人不學這一套呀!”他又自言自語道:“你說人這一輩子圖個啥?老孫頭可是啥也不缺,幾個兒子女兒除了老三在家種幾畝地,別的都剛顧著在外邊做買賣賺錢,房子車子都有了,每次來也給他不少錢,可是對于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錢早已不是那么重要了,小輩們平常過來,哪怕空著手過來,我們就最高興了。”“你說誰最孝順,我覺得還是人家老三,別看平常給的錢不如別人多……錢到了一定時候就不管用了。”“你的幾個舅舅也在外邊,我也怕有一天像老孫頭那樣呀……”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昏黃的燈光,想象著自己到年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