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要去看雅妮的時候，心里突然變得很難受，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但我今天不得不去一趟，因為表妹昨晚打電話來說，雅妮這幾天鬧得很厲害，她說陽臺上的海棠花開了，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我有些后悔，當初何苦要對一個五歲的孩子，許下這樣的承諾呢。

出門前，我到藥店給表妹買了一些藥，然后又去了一趟“觀賞魚”市，給雅妮買了一條“鸚鵡金魚”。那是幾天前，我答應要送給她的。幾年前，雅妮爸爸給她買的那條鸚鵡魚，上星期被鄰居家的貓吃掉了。

雅妮的爸爸是個金魚迷，似乎是遺傳，雅妮從小也喜歡金魚。每次爸爸從野外石油鉆井隊回來，都會帶雅妮去逛花鳥魚市，順便買兩條金魚，放進雅妮臥室的小魚缸里。

雅妮的爸爸是石油鉆井隊的隊長，這幾年，四川盆地接連獲得重要油氣勘探發現，鉆井隊工作十分繁重，雅妮爸爸回來的時間很少，但爸爸常給她打電話，父女倆聊得最多的也是金魚。“寶貝兒，‘紅裙子’長大點了嗎，‘黑巫師’的小背鰭長出來了嗎……”

有一次，我路過活水公園，發現公園里的水池邊有好多跳動的小青蛙，于是就捉了幾只，用礦泉水瓶裝著想送給雅妮。那天她到外面玩去了，我就將小青蛙放進雅妮的小金魚缸里。沒想到雅妮回到家，看到魚缸里的小青蛙，一下子呆住了，趕緊給爸爸撥電話：“喂，土豆（雅妮叫爸爸土豆）嗎，不好了，不好了。”雅妮看看一旁的我，尖聲叫道：“上次你給我買的那只‘黑巫師’，它……它現在，生了幾只小青蛙，可大了……”我和表妹都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但是，在雅妮五歲生日剛過不久，雅妮突然發現爸爸不再打電話給她了，她也打不通爸爸的電話。雅妮問媽媽，媽媽把頭扭向一旁，悄悄流淚。我說：“雅妮，爸爸的鉆井隊出國打井了，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雅妮想了想，問：“那要多久才回來？我的小金魚快死光了。”

那時正值秋天，雅妮家陽臺上有一盆雅妮爸爸喜歡的海棠花，自從雅妮爸爸出事后，已經有好些日子沒人澆水了，我想它恐怕已經枯死了吧。于是我對雅妮說：“等到海棠花開了，爸爸就會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帶你去找爸爸。”

雅妮凝望著那盆海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沒想到，雅妮家的那盆海棠花，在枯了一年多后，在今年春天到來，竟然又開花了。但是，雅妮還小，又有可怕的“脆骨病”，我不可能帶她去找爸爸。因為雅妮的爸爸，在兩年前，因為一樁鉆井隊物資倒賣案，正在監獄服刑，刑期是十一年。

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倒不是雅妮能否見到爸爸，而是雅妮一家，這十一年的日子該怎么過。因為，雅妮的媽媽，也是一個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