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這是毛澤東《蝶戀花·答李淑一》詞中的一句。詞中的“驕楊”即毛澤東的第一個妻子、革命烈士楊開慧。毛澤東在這首詞中,以浪漫的情調和豐富的想象,歌頌了烈士,歌頌了友誼和愛情。作為妻子和母親,楊開慧為丈夫和兒子默默地奉獻了自己的一切,直至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作為丈夫,毛澤東也深深地懷念著楊開慧。
毛澤東和楊開慧,這對革命夫妻,走過了一段共同的歲月,譜寫了一曲流傳千古的愛情詩篇。
楊宅初識
距長沙市一百余里的板倉,坐落在市東北山峰峻拔的隱珠和飄峰兩山之間的丘陵地帶。這里三面環(huán)山,青松翠竹交相輝映,小河逶迤流過,風光十分秀麗。1901年初秋的一天,楊開慧就降生在這里。她的父親楊昌濟為她起名為開慧,號霞,字云錦。
楊開慧的父親楊昌濟32歲出國留學,先在日本高等師范學習,后去英國倫敦,在愛丁堡大學獲碩士學位,隨后又到德國考察教育。回國后,楊昌濟出任湖南高等師范學校教授,后又兼任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的倫理、心理學教員。楊開慧7歲開始讀書,畢業(yè)于縣立第一女子高小,后又在家自修。在父親的幫助下,她認真學習英文,并廣泛地閱讀東西方的新潮啟蒙書籍。
一師是一所免費的中級師范,聚集著徐特立、黎錦熙、王季范、楊昌濟等一批思想進步、學識淵博的教員。楊昌濟受聘于一師,講授“修身”、“教育學”兩門課程。他以教育為天職,以育才為己任,經常與學生們談論治學做人之道,引導學生們奮發(fā)向上。毛澤東出身貧寒,好學深思,成績優(yōu)秀,深得老師們的欣賞。楊昌濟非常喜愛毛澤東,他在日記中寫道:“生毛澤東,……資質俊秀若此,殊為難得。余因以農家多出異材,引曾滌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毛澤東也十分欽佩楊昌濟的道德人品和常識,以能在這樣學問精深、誨人不倦的先生門下學習而感到自豪。
有一天,楊昌濟從學校回到家中,興奮地對家人說:“我在一師看到兩個最好的學生,一個是毛澤東,一個是蔡和森。特別是毛澤東,他將來定能成為國家的棟梁。”聽到父親不同尋常的贊語,坐在一旁看書的楊開慧禁不住仰起臉反問道:“爸爸,你怎么知道毛澤東會成為國家的棟梁呢”楊昌濟對女兒天真的提問,報以爽朗的一笑。
楊開慧接著說:“那你怎么不叫他上我們家里來呢讓我們好見一見你這位‘國家的棟梁’。”楊昌濟拍著女兒的頭微笑著說:“別急嘛,以后你會見到的。”
就這樣,毛澤東的名字第一次在楊開慧心里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楊昌濟影響了毛澤東的一生,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女兒楊開慧的婚姻。
假日里,毛澤東敲響了“板倉楊寓”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圓圓的臉,黑黑的眼睛,個頭不高,體態(tài)輕盈的小姑娘。她,就是楊開慧。當時,她只有十三四歲。
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高個青年,楊開慧輕輕地問了一聲:“你找誰”
毛澤東微笑著問道:“楊先生在家嗎”
聽到毛澤東的聲音,楊昌濟走到門口,招呼毛澤東進屋,并且指著毛澤東對楊開慧說:“霞,這就是我的得意門生毛澤東。”
這就是毛澤東與楊開慧的初次見面。在楊家,楊昌濟與毛澤東之間無拘無束地談論天下大事,談論治學之道,氣氛十分熱烈。
此后,毛澤東和他的同學經常在假日去楊昌濟家縱論國事,探索救國救民的真理。開始,他們交談時,楊開慧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毛澤東精辟而有見地的宏論,吸引了楊開慧。在這些討論的啟發(fā)下,楊開慧也開始懂得了一些救國救民的道理。
毛澤東對熱心參與討論的楊開慧非常關心,經常深入淺出地給她講革命道理,啟發(fā)她思考問題。毛澤東經常把自己的日記和文章送給楊開慧看。楊開慧總是仔細地讀著毛澤東的日記和文章,從中學習他的一些思想方法。
1917年11月中旬的一天,楊開慧捧著泡爾生著的《倫理學原理》,正在細細地看毛澤東寫在書上的批語。突然有人來到院子里,楊開慧立即迎上去,只見毛澤東一陣風似的踏進門來。楊開慧急忙問:“潤之哥,帶來么子好消息”毛澤東手里拿著一張報紙,舉得高高的,興奮地說:“俄國工農階級推翻了資產階級的統治;工農代表會掌握了政權。十月革命勝利啦!”大家爭先閱讀毛澤東拿來的報紙,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
晚上,楊開慧夜不能寐,思緒如潮。她所了解的毛澤東的事跡,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現出來,使她崇拜,使她思念。她又回想起毛澤東幫她學詩、改詩的情景:
那天,楊開慧羞怯地將一首小詩送到毛澤東手里,輕聲地說:“潤之哥,請你改一改。”毛澤東邊看詩邊念道:“高誼薄云霞,溫和德行嘉。所貽嬌麗菊,今尚獨開花。月夜幽思永,樓臺入幕遮。明年秋色好,能否至吾家”毛澤東不禁拍手稱好:“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為名師之后。”
楊開慧沉浸在幸福的回憶里。但一想到全家將要隨父親搬到北京去了,一種說不清的依戀之情又使她迷惘不安。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到了1918年夏天。楊昌濟準備攜家人前往北京大學任教。
離別的日子到了。那天,毛澤東到碼頭為楊昌濟一家送行。昔日笑口常開的楊開慧,如今坐在船上,目光憂郁地望著毛澤東。毛澤東不斷地揮手告別,他的思潮隨著湘江的水波翻滾。此時的毛澤東與楊開慧,彼此已有了朦朦朧朧的好感,已經有了依依不舍的離別情愁。
北海訂情
1918年8月,毛澤東為籌備赴法勤工儉學活動,第一次來到北京。但由于赴法的準備工作尚未就緒,經楊昌濟推薦,毛澤東到北大圖書館當了助理員。
當時,楊昌濟一家住在地安門豆腐池胡同9號,毛澤東住在景山東吉安夾道7號,相距不遠,師生之間保持著親密的聯系。毛澤東經常出入楊家,與楊開慧有了更多的見面機會。在與毛澤東的交往中,楊開慧感到從未有過的歡快。
兩顆火熱的心碰出了心靈的火花。兩個年輕人相愛了。故宮、北海、香山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秋天的紅葉,冬天的臘梅,在這對年輕人心目中留下了美好的記憶。18年后,毛澤東同斯諾談起這段往事,意味深長地說:“我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條件很可憐,可是另有一方面,故都的美對于我是一種豐富多彩、生動有趣的補償。……在公園里,在故宮的庭院里,我都看到了北方的早春。北海上還結著堅冰的時候,我看到了梅花的盛開。我看到楊柳倒垂在北海上,枝頭懸掛著晶瑩的冰柱,因而想起唐朝詩人岑參詠北海冬樹掛珠的詩句:‘千樹萬樹梅花開’。北京數不清的樹木激起了我的驚嘆和贊美。”
冬天,毛澤東和楊開慧踏上北海的堅冰,登上古老的白塔。盡管大地冰封,但這一對戀人卻熱烈地交談著,全然不覺得寒冷,仿佛置身于溫暖的春季。兩個相愛的人,迎著寒風,手拉著手,漫步在北海橋頭,故宮墻下,一路走著,一路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經過在北京五六個月的初戀,兩人的愛情已堅不可摧了。毛澤東快要赴上海時,兩人相約互通信息。第二年4月,毛澤東轉道上海回湖南。楊開慧寫給毛澤東的信,稱呼已是一個字:潤。毛澤東給楊開慧的信,稱呼也是一個字:霞。
堆來枕上愁何狀,
江海翻波浪。
夜長天色總難明,
寂寞披衣起坐數寒中。
曉來百念都灰燼,
剩有離人影。
一鉤殘月向西流,
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正在福湘女中學習的楊開慧接到毛澤東寄來的詞后,激動不已。一天,她和好友李淑一散步時,談起毛澤東的人品,并把這首詞念給李淑一聽。
1920年7月,毛澤東回到湖南后,與楊開慧又見面了。毛澤東邀請楊開慧去省學聯幫助工作,楊開慧欣然答應了。楊開慧不顧家里經濟困難,毅然動員母親把父親去世時北京一些朋友贈送的部分祭奠費捐獻出來,給毛澤東作活動經費,從經濟上資助毛澤東開辦“文化書社”,并參加書社的日常活動。
傾心相伴
毛澤東與楊開慧的愛情在不斷深化。
1920年冬季的一天,楊開慧夾著一個書包,來到湖南一師教員宿舍——妙高峰下的青山祠,不坐花轎,不備嫁妝,不用媒妁之言,自由地同毛澤東結了婚。
結婚那天,正好冬晴。毛澤東理了發(fā),穿了件藏青色的新長袍,顯得格外英俊。楊開慧則穿著母親做的花色旗袍,梳洗打扮后,更加秀麗。早上,毛澤東吩咐當年在毛家當伙夫的鄒香庭說:“你去準備點酒菜,今晚我要請客了。”鄒香庭心想:毛澤東的經濟并不很寬裕,工作又很忙,請客吃飯這類的事是很少見的。他感到很奇怪,但也沒多問,就按毛澤東的吩咐去買了酒菜。
晚上,毛澤東帶來了新民學會的一些會員和朋友。大家吃飯喝酒,興高采烈。楊開慧也殷勤地招待客人,敬酒送菜。
夜色已深,人人酒足飯飽。這時,毛澤東起身向眾人宣布:“今晚是我和楊開慧結婚的日子。蒙大家來熱烈祝賀,我們十分感激……”
客人們大感意外,紛紛說:“為什么不早點告知我們,也好帶點紀念品來,以表示祝賀。”毛澤東笑著說:“就是怕大家?guī)ФY品來,所以事先才保守秘密啊!”
大家以掌聲向新郎新娘致賀。
婚后,楊開慧繼續(xù)在學校學習,只有在假日,才回到家來。她和毛澤東互敬互愛,生活十分甜蜜。正如毛澤東曾對人說過的那樣:“我同開慧結婚,是建筑在雙方個性思想徹底了解,完全相合的基礎上的,所以經過戀愛結婚,都沒有什么波折發(fā)生。”
清水塘偏僻幽靜,是個開展黨的地下斗爭活動的好地方。為了保護湘區(qū)黨委機關和毛澤東的安全,楊開慧把母親也接來這里居住,一同做好掩護工作。每當召開黨的會議,她就到室外流動放哨。為了隨時觀察敵情,她將一面大鏡子掛在客堂后壁,以便從鏡子里面清晰地看到大門外的動靜。對于毛澤東等起草的黨風指示、罷工宣言之類的重要文件,她放在一個婦女們平時盛放耳環(huán)、戒指、香粉一類用品的首飾盒內,精心收藏保管,始終和她形影不離。
毛澤東為發(fā)動和領導工人罷工、農民運動以及黨內的日常事務奔走不息。為了使毛澤東有充沛的精力考慮和處理革命大事,楊開慧不畏勞苦,主動承擔了大量的日常事務工作。她幫助毛澤東整理材料,抄寫文件,接待來訪者。此外,楊開慧對毛澤東的飲食起居,也十分注意照料。她在生活上無微不至地體貼關心毛澤東。毛澤東通常通宵達旦地寫作,一到晚上八九點鐘,楊開慧就把取暖用具準備好;深夜一二點鐘,她常起床取臨睡前熱在鍋里的點心,有時毛澤東顧不上吃,她就在旁邊等待,等毛澤東吃完后她才睡。
1922年10月,楊開慧懷孕快足月了,理應注意休息和保養(yǎng)。可是,毛澤東、楊開慧正記憶著泥木工會的工作,領導著長沙泥木工人進行大罷工。一天,楊開慧在家忙著整理文件資料,突然感到不舒服。楊母知道女兒要臨盆了。這時家里沒有人照顧,急得楊母團團轉。正好一個女友來看楊開慧,急忙雇了一輛人力車,把她送到湘雅醫(yī)院。第二天凌晨,天還沒有亮,毛澤東匆匆趕到醫(yī)院,走進病房,直奔楊開慧的床前。他用手摸摸楊開慧的前額,俯身下去,細聲地問:“你感覺怎么樣不要緊吧”楊開慧見毛澤東兩眼網著血絲,眼窩發(fā)黑,一副工人打扮,知道他也通宵未睡,一直在領導罷工斗爭。她一時百感交集。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只是輕輕地搖著頭說:“我不要緊,這幾天你正忙,快去辦你的事吧……”毛澤東望著她的臉,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妻子和母親的柔情,不禁緊握住楊開慧的手說:“你要好好休息,攢足勁,很快你就要當媽媽了!我那邊你放心,工人團結很緊,斗爭會勝利的,等著好消息吧!”
10月24日,楊開慧在醫(yī)院生下了第一個兒子,母子平安。第二天,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傳到楊開慧耳中:在毛澤東的親自領導下,堅持19天的長沙泥木工人的罷工斗爭,終于取得了勝利。楊開慧興奮得眼睛發(fā)亮,輕輕地吻著孩子的小臉,說:“勝利了,勝利了。”第三天,毛澤東來到醫(yī)院看望楊開慧母子。楊開慧深情地望著毛澤東說:“給孩子起個名字吧。”毛澤東略一深思,胸有成竹地說:“岸英,河岸的岸,英俊的英。毛岸英如何”楊開慧表示同意,對著小子輕輕地呼喚:“岸英,我們的小岸英……”
當時黨中央的辦公地址設在茂名路與威海路口583弄的云蘭坊內,毛澤東和楊開慧就住在弄內靠南的一所房子里。毛澤東一家、蔡和森一家和羅章龍一家都住在這所房子里,因此這所房子也稱“三戶樓”。楊開慧在上海工作了半年,與工人結下了深厚情誼。她與毛澤東在“三戶樓”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1927年4月27日至5月6日,中共五大在武昌召開。由于毛澤東與陳獨秀意見相左,毛澤東又一次“賦閑”。一天,楊開慧陪同默默無語的毛澤東登上了黃鶴樓。看到萬里長江,煙波浩渺,毛澤東用厚重的詩篇,表達了兩人此時此刻的心境:
茫茫九派流中國,
沉沉一線穿南北。
煙雨莽蒼蒼,
龜蛇鎖大江。
黃鶴知何去
剩有游人處。
把酒酹滔滔,
心潮逐浪高!
楊開慧望著眼前奔騰不息的江水,久久地相伴在毛澤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