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聽別人說過，遇到一個人的時候，如果前六秒沒有對這個人產生感覺的話，那意味著第六秒之后也不會有什么發展了。

我和李涵認識快十年了，在我們剛遇到的前六秒里，他用一根不知道哪里弄來的細繩，莫名其妙地勒住了我的脖子。在第六秒之后，我開始討厭這個轉學生了。

因為這件事，剛轉來新學校的李涵就被請了家長。辦公室里，他嬉皮笑臉地向我道歉。他爸爸一耳光就給他扇了過去：“認真道歉！”他收斂了笑容，語速極快地說道：“對不起！”

可我沒想過要原諒他。然而好死不死，班主任將他的座位安排在了我的背后。所幸的是，上課的時候他都在呼呼大睡。只有每次上課班長喊起立的時候，他總會樂此不疲地抽走我的椅子，希望我摔倒。

除此之外，他還會換著花樣，過段時間就給我取個奇怪的外號，然后滿教室地叫來叫去。就是這樣的一個幼稚鬼，在接下來的十年里，竟然向我告白過三次。

李涵第一次向我告白是在初三。當時同級有一個和我互有好感的男生，每周日他都會親自做便當帶來學校給我。直到有一個周日，李涵也突然帶了份便當，怒氣沖沖地甩在我的課桌上，“不是我做的，但是肯定比他的好吃！”

見我沒反應，他急得面紅耳赤，又過來幫我把便當的蓋子打開，順便把那個男生給我的便當拿走。“你試一下嘛，還怕我下毒嘛？”他摸出了放在口袋里的小票，“我在這家店買的，價錢頂得上十幾頓食堂餐了，肯定不會難吃！”見我還是沒有反應，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話了，然后乖乖地閉了嘴。

“我不要！”我將便當的蓋子合上，“你把我的還給我！”

“我不給，你不吃就扔了嘛！”說完，他抱著我的便當跑出了教室。

自此之后，那個男生就沒再給我送便當了，聽說是李涵去他班主任那里告狀了，而我也一直假裝沒看見李涵貼在便當盒下的那張紙條：“我選便當的眼光不錯吧！難怪會喜歡你。”

第二次告白是在高二，當時我和同級的幾個同學一起去鄰市參加作文大賽。比賽前一晚，李涵突然打來電話，偏要我第二天把他寫進作文里。

“那恐怕只能得零分。”我在這頭嫌棄地說著。

陪他瞎聊了一會兒，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嚴肅地問了句：“如果你以后在學校再也見不到我了，你會不會想我啊？”

從初中到高中的這幾年，身邊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喜歡我，我也不笨，但總是裝作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嘻嘻哈哈地搶話：“不管你會不會想我，反正我肯定會想你的，這兩天我都去你教室外面晃了好幾次，但就是沒有見著你。”

“不說了，我現在就要睡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很怕他又說出“喜歡你”這三個字。

回校之后過了好一段日子，我一直沒有見過李涵，李涵也沒再打電話過來，一問才知道李涵在我去比賽的時候轉學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而他也不會知道，后來我的確在作文里把他寫了進去，最后沒有得獎，但我一點也不后悔。

我為什么會這么心甘情愿答應這個要求呢？大概是因為那天晚上他沒有和我說晚安，而是發來了一條語音：“怎么辦，其實我也想去睡的，但就是忍不住想和你說話。”語氣一點也不像平時嬉皮笑臉的他。

李涵的第三次告白落在了大二的寒假，那時我剛失戀沒幾天，就接到了一通陌生號碼的來電：“嗨，我是李涵，明晚有空嗎，要不一起吃個飯？還有另外兩個同學。”

幾年的分道揚鑣，本應該是想客氣地拒絕的，但我卻不由自主地應邀了。去了才發現，電話里提到的另外兩個同學，就是我倆初中時玩得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吃飯時，一直是李涵在說話，聊的都是他高中轉學后發生的事情，談笑間他還假裝責怪我從來沒想過去聯系他。

“后來這兩三年，你也不是一直沒聯系過我？”要不是大一的時候，在宿舍門口偶遇過一次來找朋友的李涵，我還不知道他竟然和我在同一個城市讀書。

“要不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李涵突然問我。

“還沒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你就這么主動啊，那就給個機會你好好說。”

“還是不要了，你這個人守不住秘密的。”

可是那晚我還是知道了兩個秘密。

第一個是那兩個好朋友告訴我的。當年他們向李涵泄露了我的高考志愿，他去了和我同城的大學讀書并不是巧合。至于那次在我學校里遇到我，更加不是什么緣分。在那之前，他不知道已經在我宿舍樓下徘徊過多少次了。或許是因為得知我因前男友出軌而恢復單身，李涵才選擇重新出現在我的世界里。

而另一個秘密，則是李涵親自告訴我的。那晚他喝高了，半夜突然給發送了視頻邀請。他在那頭先是一番胡言亂語，然后唱起了跑調的歌，最后竟然哭了起來。“其實……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轉學的。你……你也見過我爸的，他發起脾氣來比誰都嚇人，哈哈哈……他要和我媽離婚，我不想他們離婚，干嘛一定要離婚呀？他說要是我轉去A中，好好……好好讀書，考上重本，他們就……就不離婚了。可是他騙……騙了我，我拿到錄取通知書后，他就馬上和我媽離了……”

“今天其實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第一次……勒你脖子……脖子的那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我就想，我一定一定……一定要讓你記住我，哈哈哈，那時候真的好幼稚……你不是也一直覺得我幼稚嗎？可是我爸媽的事兒，讓我知道，原來感情真的是不能勉強的，正如我做太多，你也不會喜歡我，我也不想喜歡你了，可是我又喜歡不上其他人，這都怪你啊……”

后來李涵還吐槽了很久我的前男友，質問我為什么不能喜歡他，而要喜歡那樣一個又蠢又丑的人。看陣勢不對，我趕緊按掉了視頻聊天。

第二天清醒后的李涵，給我發來語音，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晚我沒亂脫衣服吧？”

“該說的該做的，你都說了做了。”我故意逗他。

“唉，那真是可惜了，你居然沒在我身邊，好不容易有機會酒后亂性呢。”他還是那副幼稚的模樣。

過了好久，他又發來了消息：“要不等寒假過完我們就一起回學校吧。”

“好呀。”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心想總比一個人回到傷心地要好。

回到念書的城市后，李涵幾乎每天都坐兩個小時地鐵來學校找我。周末帶我去不同的餐廳吃飯，他說，這兩年來他搜集的好吃好玩的地兒終于有機會帶我來了。以往他一個人來的時候都會想，我到底會不會也喜歡這里呢。

我曾問過好友，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壞，別人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把李涵當備胎？好友正色道：“所謂備胎，是指一直守護在你身邊的人，你心安理得接受對方的所有體貼卻在‘在一起’這三個字面前選擇了退縮。而有情人終成眷屬則是指，默默排隊多年，終于拿到正確的愛的號碼牌。”她接著問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想到李涵嗎？”

不用她進一步戳穿，我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記得談第一場戀愛的時候，身邊的人就會告訴你，談戀愛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找自己愛的人當戀人，但等到結婚的時候，大部分人則選擇找愛自己的人當伴侶。

那時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就不能找一個既愛自己，自己也愛的人當伴侶呢？現在才明白，原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李涵的堅持，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運氣。

“李涵，你怎么做到喜歡我這么多年的？”后來的一通電話，我終于不再逃避，決定正視李涵這些年來的默默付出。

“你怎么就確定我現在還喜歡你？”他嬉皮笑臉地反問。

“哦，好吧。祝你移情別戀成功。”

“哈哈哈，我就是一直自我暗示，告訴自己還是要相信愛情。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只是還沒反應過來你已經喜歡上我了——別罵我不要臉！”

“你的確很不要臉，不過這次你說對了。就像當年你送我的那個便當，的確比另一份好吃一萬倍。”

“啊哈？”他肯定沒有想到，我仍然記住了他為我做的這件傻事。

“李涵，不如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終于下定決心，收服這只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