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仙人洞

聞章應某雜志社之邀去參加暖春筆會。筆會結束，同室文友趙東拉他到仙人洞游玩。呂洞賓在仙人洞坐化成仙，傳說每年端陽節，會有數千只蝴蝶聚到此地繞洞飛舞，堪稱勝景。可趙東拉聞章到仙人洞，卻不是為了賞景。他拉聞章來算命。聞章擅寫聊齋故事，是出了名的文章游俠。他對仕途經濟全無興致，一心向往一段“聊齋姻緣”。兩人穿過大片紫藤，剛到洞前，嗅覺靈敏的聞章就忍不住用手觸摸一下鼻子，說：“附近有蝴蝶。”

趙東愕然：“蝴蝶你也聞得到？”

“你沒感覺到微微的蝶翅粉塵？”

話音未落，幾只大翅蝴蝶飛了過來，繞著洞口盤旋起舞。趙東大喜過望，說他們也算有緣，剛進洞就看到了蝴蝶。

進到里面的道觀，小童手握紫藤，說師傅外出云游了。不過，師傅臨走說今天會有兩客到訪，特意留了張字條。趙東接過紙條，聞章也湊過來看。上面的字十分奇怪，都是彎彎曲曲的圖形，聞章根本不認識。趙東看罷半晌，念道：同城西南方向，屬兔，25歲，面容秀麗，姓“江”。聞章一臉驚愕，問他在說什么？趙東將紙條塞進聞章口袋中，鄭重其事地說：“我們來干什么？算你的姻緣。道長已經把它寫在了紙上。”

聞章大笑，這真是荒誕不經。他和道長連面都沒見，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會來？而來又是為了姻緣？不過，紙的最下端畫著一只蝴蝶，栩栩如生，聞章十分喜歡。趙東拍拍他的肩說：“道長待你不薄啊。可能看你是風流才子，對你敬重，才有這樣的禮遇。以前我也和人來過幾次，卻沒有這么幸運。”說著，他又指指下端的蝴蝶，“那女孩，應該和蝴蝶頗有淵源的。”

聞章捶了趙東一拳，問他還真的信？

趙東笑了：“世事如此，不由你不信。狐仙能幻化成人，蝴蝶為什么不能？”說罷，他沖聞章詭異一笑。

聞章并不理會，登高望遠，看著半山紫藤。云霧繚繞，蝴蝶時隱時飛，真是人間仙境。

蝴蝶的約會

游完仙人洞，聞章回城。一星期后，他就忘了這件事。可令他想不到的是，那個江姓女孩很快就出現了。

周末，趕完稿子，聞章像往常一樣去樓下喝咖啡。他一進門，卻正好撞到匆匆出門的女孩。女孩手里端著咖啡，咖啡潑灑，弄臟了聞章的襯衣。女孩驚慌，連聲道歉。聞章掏出紙巾，心里懊惱，卻還是不失風度，連忙說沒關系。女孩掏出錢夾，一定要付干洗費。聞章擺擺手，見她十分歉疚，便隨口說道：“常來這兒嗎？不如哪天碰到請我喝咖啡。”

沒過兩天，他們就又碰到了。聞章本來只是玩笑話，女孩卻執意要請他喝杯昂貴的“雪頂”。品著咖啡，兩人隨意地聊了起來。女孩在附近的廣告公司做策劃，姓江，名叫江曉文。聞章也簡單介紹了自己。聊了二十分鐘，女孩起身出門，聞章看著她裊裊婷婷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聲問道：曉文，你屬什么？

江曉文一愣，回過頭說：兔子。說罷，還調皮地將雙手在頭頂豎了一下。

聞章不禁怦然心動。漂亮女孩，姓江，屬兔，她所在的廣告公司，正是這個城市的西南。天哪，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以前來喝咖啡，聞章純粹是為了放松。可最近，他頻頻光顧咖啡館，是為了碰到江曉文。江曉文活潑不失優雅，漂亮而又有內涵，最吸引聞章的，是她臉上總帶著某種神秘的笑。她的心里，似乎隱藏著某種聞章不知道的秘密。

幾乎每周都碰到兩次，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周末，聞章有些唐突地邀請江曉文一起看電影，她沒有拒絕。聞章大喜過望。

幾次電影約會之后，聞章戀愛了。他對江曉文十分迷戀，常常地，看著她的眼睛，看得太過投入，竟聽不到她在說什么。聞章身上本來就有些呆氣，再加上狂熱的感情，他感覺自己真成了蒲松齡筆下的書生。

隨著了解深入，聞章越來越多地發現江曉文的神秘之處。她的身上總有花朵的氣息，而她的肩頭常帶著蝶翅的粉塵。——要知道，聞章的嗅覺可不是一般的靈敏。江曉文酷愛甜食，幾乎是只吃甜食。而茶，最喜歡玫瑰花茶。看著她輕盈的身體，小巧的嘴巴，聞章不由地想起了蝴蝶。而當他忍不住去親吻她時，發覺她的嘴巴甜甜的，就像灑了蜜汁一般，奇妙無比。

一晃，到了聞章的生日。江曉文早就說要好好替他慶祝生日。那天晚上，聞章被甜蜜和幸福包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知不覺中，他喝得酩酊大醉。可和最心愛的女孩在一起，醉了又有什么關系？江曉文要離開，卻被聞章一把抱住。他要她留下，他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凌晨兩點鐘，聞章口渴難忍，醒了過來。他坐起身，身邊似乎仍存留著江曉文身體的甜香，可床上空蕩蕩的，卻沒有人。聞章下床喊了幾聲，壓根不見江曉文的身影。她走了？

聞章走到窗前，看到玻璃上停著一只蝴蝶。看了半晌，他將半開的窗子全部敞開，放走了蝴蝶。看著那曼妙的身影，聞章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江曉文，會不會是一只蝴蝶？

蝴蝶仙子

令聞章怎么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那晚之后，江曉文失蹤了。她的手機關機，短信亦沒有回復。三天后，聞章按捺不住，找到江曉文所在的廣告公司，對方告知，她早辭職了。

沒有江曉文，聞章感覺自己就像失去水的一尾魚。他不能沒有她，他一定得找到她。可是，她為什么突然不辭而別？她不愛他嗎？不，他們在一起時，聞章能感受到她心底深深的愛。

每天在痛苦中煎熬，聞章第一次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兒。就在江曉文失蹤20天后，聞章突然在網上看到一則消息：仙人洞紫藤即將被砍伐殆盡，蝴蝶勝景可能不復存在。

報道說，自從去年當地新建了幾家紫藤家具廠，山上的紫藤便以令人驚駭的速度消失。現在，紫藤馬上就要砍進仙人洞。失去紫藤，那些棲居于此的蝴蝶將再無落腳之所，蝴蝶勝景很可能會成為歷史。

合上報紙，聞章呆坐了很久。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在仙人洞中得到的那張紙條，還有紙上的蝴蝶，江曉文身上蝴蝶的氣息。緊緊咬著嘴唇，聞章站起身，馬上打電話訂機票。他要再去仙人洞。

不過半年工夫，仙人山上的紫藤果然少了很多。聞章痛心疾首。不，決不能任由當地山民殺雞取卵。掙錢的方法有許多種，可仙人洞天下只有一個。最重要的，他心里的“蝴蝶”會不會住在這里？

聞章當即開始在當地報紙撰文，并通過網絡聯絡一些環保人士，大張旗鼓宣傳仙人洞。很快，由上百人組成的“保護仙人洞”社團成立了，他們利用報紙，電臺，電視訪談甚至上街發傳單等形式，要人們關注仙人洞，保護仙人洞。并且，聞章還在網上倡議萬人大簽名，然后呈報當地政府。沒過一個月，簽名已經到了十幾萬。聞章不遺余力地做著這一切，他的樣子，就像在保護心中的圣地，令人既感動又嘆服。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后，聞章成功了。當地政府專門下發文件，要嚴格保護仙人洞的自然環境。違例者，將處以重罰。

聞章長舒一口氣。望著仙人洞前的大片紫藤，看著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的眼角竟有些濕潤。曉文，他的曉文果真是一只蝴蝶嗎？

打點行李，聞章心懷惆悵，飛回了自己所在的城市。一進門，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江曉文亭亭玉立，站在自己的跟前。聞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前緊緊抱住她，抱得緊緊地。他哽咽著問她，到底去哪兒了？江曉文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鼻子說：“怪不得表哥說你是個書呆子，果真呆氣十足。”

“表哥？你表哥是誰？”

“趙東啊！”江曉文說著，哧哧直笑。

聞章吃驚地張大嘴巴，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原來，仙人洞的“姻緣”不過是趙東的設計。表妹一直喜歡讀聞章的“聊齋故事”，對他十分欽慕。趙東得知，便有意撮合。于是，借筆會之機，他用“聊齋”筆法，將小童打發客人常用的符紙，讀出了江曉文的詳細信息。而后來的咖啡館“偶遇”，不過是江曉文配合表哥的一段小插曲。

“可是，可是你為什么要失蹤？”聞章抓起江曉文的手問。

江曉文嘆了口氣，聞章生日那天，她是凌晨的飛機，要去山區采風。說著，曉文將一張紙條拿到了聞章跟前：“你過生日，我不想掃你的興，沒有把去山區的事告訴你。可臨走前，我寫了紙條放在你床邊。誰知道，等我回來，幫你打掃房間，紙條竟扔在了床底下。深山密林，手機根本沒有信號，所以你才找不到我。”

聞章搖搖頭，真是陰差陽錯。不過，轉念間，他又問：“你什么時候辭的職？現在在哪兒上班？”

“我明明告訴過你，另外一家公司請我做主管，所以才跳槽的。你啊，當時一定又是魂游天外了。”江曉文說著，咯咯笑起來。

聞章長舒一口氣，喃喃地說，他還以為她是一只蝴蝶，一下子就飛出了他的生活。江曉文笑了，她喜歡花香型的香水，喜歡吃蜂蜜和所有的甜食，所以她的身上有花香，嘴巴總是甜甜的。可是，她又怎么會是蝴蝶？依偎在聞章的胸前，江曉文輕聲說：“這幾個月，你都做什么了？”

聞章吻著江曉文的頭發，神神秘秘地說：“我去保護蝴蝶仙子了。仙人洞的蝴蝶仙子。”

江曉文捶了他一拳，一臉甜蜜的笑：“蝴蝶仙子沒在仙人洞，就在你的跟前。”

兩人正纏綿著，聞章的手機響了。是趙東。聞章將手機調成了震動，扔到一邊。這個趙東，青天白日就這么忽悠自己，回頭再找他好好算賬！